夏末,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留下的暑气依旧蒸腾着大地。

田地里劳作的老人看了看天边的逐渐移动过来的卷轴云,朝不远处的小女孩喊道。

“悠悠,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割把猪笼草去。”

程悠悠直起身子,露出沾了泥土的小脸,乖巧地应了声。

一路小跑回家,刚到大门口她就大声喊着。

“妈。”

听到叫声,女人放下手里的小孩过去给她开门。

她温柔地帮程悠悠抹去脸上的泥巴。

“看看你,像只小花猫似的。奶奶呢?”

程悠悠嘿嘿一笑,“奶奶说要下雨让我先回来了。”

女人点点头。

“那你看着弟弟,我去做饭,等你奶奶和你爸回来就开饭。”

程悠悠说:“我想喝绿豆汤。”

女人应了声,提醒她去洗手。

门口的木凳子上,小男孩乖巧地坐着,一见她就口齿不清地叫着。

“洁洁。”

程悠悠笑,将对方肉乎乎的小爪子捏在手里玩。

吃饭的时候,女人让男人把偏房的屋顶再修一修。

男人说今天干活雇主多给了二十块,明天就去城里买材料。

一听要进城,程悠悠立刻便嚷嚷着要跟着去。

女人不让,担心她要乱买东西。

男人饭桌上没吭声,第二天还是带着程悠悠去了。

城里的集市上,男人给她买了大大的糖人,叮嘱她回去不要给妈妈说。

糖人快吃完了,程悠悠才想起来问。

“那弟弟呢?弟弟吃不到怎么办。”

男人逗她。

“等悠悠长大了给他买,好不好。”

又舔了一口手里甜蜜的糖人,程悠悠郑重地点了下头。

村子里的生活平凡简单,却也充实幸福。

和其他父母不一样,即便是女孩子,程悠悠也被送去学校。

十七岁那年奶奶生了场大病,家里花了很多钱,一下子负担不起两个学生的费用。

程悠悠的学习算不上好,在班级里一直是中上游的水平。

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父母没有说过,但看家里人为难的态度,程悠悠主动提出不想再上学。

不久后,邻村回来的大姐姐小美回来,天花乱坠地给她吹了一通,忽悠她一起去大城市里打工。

说的是做服务生,一个月能挣好多钱,运气好的话,几万块也不是问题。

几万块对于一个零花钱从来没超过五块的女孩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父母觉得帝都太远,不想让她去。

留在村子里确实也做不了什么,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塞给程悠悠五百块钱,几乎是家里的全部积蓄。

上了火车,女人在男人身后偷偷抹泪,程悠悠没有看到。

没出过远门,伤感只是一下子的事情,很快便被对大城市的憧憬取代。

刚到帝都的头两天,小美带着程悠悠玩了一圈。

大都是些免费的公园或者博物馆什么的,村子里见不到,她也觉得新奇。

感觉已经把程悠悠哄住了,小美才将她带去了店里。

穿上大姐姐给她的衣服,程悠悠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还傻乎乎的问。

“服务生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又是露腰,又是露大腿的。

其实在城市里还算正常,可她一下子还是接受不了。

小美只顾着打扮自己,随口应付道。

“傻妹子,只是衣服而已。你记住,少说话,干你的活就醒了。”

店里有福利。

拉来一个新人给奖励三千块,工作够一个月就给发。

还是觉得太暴露,程悠悠在里面套上自己的小背心,总算获得了些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第一天工作,进去包厢后程悠悠都不敢抬头看人,按照小美教导的那样给大家倒酒。

不一会儿,包厢里走进来几个穿的比她还暴露的女人。

只是看着她们,程悠悠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倒酒的时候一不小心,洒了出来。

红色的酒渍落在旁边男人灰色的西装上,晕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旁边的年长一点的秃顶男看到,立刻指责笨手笨脚,要换个机灵点的来伺候。

程悠悠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懵了,道过谦后慌忙拿纸巾去擦。

可能是太紧张,她也不管酒撒在男人的大腿根和腰上,蹲下去后小手在上面胡乱的按着。

只担心酒渍留下痕迹,会要她赔偿。

很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倾泻下来。

“好了,不用擦了。”

以为男人是在生气,程悠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抬起头,盛着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对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灯光的照射下,她的眼中泛出斑斓的光,熠熠动人。

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过来,男人将程悠悠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女人看到后自觉去了其他人跟前。

程悠悠想离开,男人的手却放在她腰上。

刚的罪过对方,她也不敢乱动,僵硬地待他的臂弯里。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包厢,他们两个像是单独坐在另一个世界的两个人。

喝了两杯酒后,男人问她。

“多大了。”

程悠悠不敢看对方,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十八。”

先前是太害怕了不敢,现在觉得对方太好看,也不敢贸然盯着。

过十二点就是她生日了,这么说也没有错。

男人的眼睛微眯起来。

“结束后要跟我走吗?”

程悠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男人的意思。

人畜无害的桃花眼坦然地看向对方,她轻声问。

“你是要包养我吗?”

讶异于她的直白,男人神情微怔,犹豫之后还是点了下头。

在这种地方工作,不怪他会这么想。

程悠悠不知道,只觉得生气,像只小兔子似的瞪着对方,严肃道。

“我不是出来卖的。”

难得的天真,像是片飘在染缸上面的白纸。

明明是个土妹子,还娇气得不行。

男人似是想笑又没有笑。

欲拒还迎看了太多太多,他懒得去辨别真假。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希望是真的。

他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塞进了对方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拿起酒喝了一口。

“想通了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