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惟许国,忠实忘身。励勇气于熊罴,挺纯诚于金石,而自擢其材杰。

付以节旄,筑坛膺将帅之权。推毂受疆埸之寄,而能横戈奋勇,执戟扬威。

有孙吴驭众之方,得颇牧御戎之略。直气干霄,丹诚贯日。以英雄而自负,励忠孝以立身。

遇云龙千载之期,居貔虎万夫之长。养勇誓平于劲敌,操心自合于神明。

一昨清庙宿齐,紫坛肆类。尔则训齐禁旅,警卫宸居。顾忠力以尤多,在褒崇而岂恡。”

“故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宁远县侯、右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兵部尚书王子腾,西平内乱,东伐不臣,为国捍患,功莫大焉。奉监国太子令旨,赐谥武烈,昭昭军魂,入国奉祀,以享万年……”

文臣谥文,武将谥武。

烈者则是彰王子腾的赫赫军功,故谓之武烈,属于除了单谥武字及武忠之后的第二等美谥。

内阁及大都督府的几位重臣曾提出不少其他的谥号,如敏、献、肃等通谥。按王子腾早年给当今皇帝添的堵,能得到这等赐谥已经是极好的事了。

但太子还是在沉思许久后,给予了王子腾更高更公正的评价。

不提王子腾南征北战替皇帝老爷背下的黑锅,就凭他平西宁府、西域之乱,伐倭是叙功第一,为国朝平定内乱、开疆拓土,最后落下一身的伤病。

便是这一次被他侄子气死,那也是因其带兵上战场落下的隐患。

所以,在刘弘看来,政治斗争相比国战,王子腾立下赫赫战功,就该得此身后名。

当内阁首辅林如海亲自携封赠圣旨走下马车时,原本还在观望不敢前来祭奠的文臣武将都被惊呆了。

谁不知道王家与林家之间的恩怨,没想到林如海会亲自过来……

“臣贾琏(薛蟠),代嗣宁远县侯王霁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仁这会估计还被吊在刑具上挨鞭子,王家又已经分了家,嫡支就两岁大的王霁披麻戴孝,接旨的事只能是侄女婿贾琏、亲外甥薛蟠代其接旨了。

宫中的态度已经极其明显,都督府与礼部也派了人前来帮忙处置丧仪之事,这让那些观望的人家唏嘘不已。

“太子仁义啊,想当初王子腾就差明着跟陛下唱反调了,没想到竟会得了武烈的美谥。”

“早年前传言今上刻薄寡恩,可这些年下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今上之心胸,太子殿下之胸怀,比天高,比海深呐。”

“不过林相竟然会过来,的确是出了我的意料……林夫人的死,传言与王家那位嫁去荣国府的二夫人有很大的关系。很多人说,这件事就是王子腾指示的……”

在贾琏、薛蟠的陪同下,林如海走进了刚刚搭好的灵堂。

因王子腾是黎明前过世,故今日只是小敛,只用白孝纱布隔开。

林如海执香祭拜,灵前孝子贤孙回礼拜之。

看到两岁大点的王霁还在好奇的四处张望,林如海只觉这些年与王家的恩恩怨怨颇为可笑。

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何苦来哉?

“奉太子令旨,王家可不降等承袭宁远县侯一代,尔等今后好好教导哥儿,莫让他走了王仁的老路!”

贾琏代行回礼,拜道:“臣代王霁叩谢皇恩,必谨遵大相公教诲,绝不敢懈怠半分。”

“臣(臣妇、臣女)谨遵大相公教诲,绝不敢懈怠半分。”

王家亲眷众人纷纷下拜,谢恩领旨,拜谢相爷的教诲。

这时管家进来,说是各家前来祭拜的人已经陆续来了,故而林如海也没有多留,只是叮嘱贾琏、薛蟠仔细看顾,便带着贾琮走出了宁远侯府。

一路上,贾琮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像是镇国公府等开国勋贵家族的来人,应该是摸清了宫中态度后第一批赶来的。

不管生前是否有龌龊,王子腾人都死了,总是要来送一程的。

马车缓缓前行,林如海掀开了车帘子,看着车外陆陆续续经过的车马感慨道:“看到了吧,王子腾的算计终究是成功了。”

“赐谥武烈,并下旨其子孙不降等承爵一代,追赠哀荣,彰其军功,并赐享太庙、忠烈祠,王子腾的算计,确实是成功达到了。”

从王子腾领兵平西宁府的叛乱开始,他就在不断的向皇帝表达他的诚意,甚至为此背了不少黑锅。

一个武将,在数年间南征北战历经大战数十场,硬是拿命将岌岌可危的王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等心计,着实可怕。

翁婿二人又一次见识到了王子腾的谋算之深,林如海更是说道:“王子腾就算没有直接参与谋害你岳母的事,那也是脱不开干系的。若说我不恨他,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亦是很佩服他,此人性格坚毅,善战善谋……最重要的,是他能放下私心,为家族谋算至此,可叹可敬!”

“岳父大人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连林姐姐都说,王子腾是一位合格的将军,是一位合格的大族族长。”

王子腾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给王家尽可能的谋算,要知道他连亲生儿子都没有。

这一点,是林如海与贾琮最为佩服的。

“一会你就回去王家帮忙吧,贾、王、薛、史,同气连枝。不管前事如何,连太子殿下都放下了对王子腾的怨愤,给予了公正的评价,咱们也得拿出合适的态度来。”

俗话说人死债消,更何况王子腾生前早就跟贾、林、薛三家甚至是皇家做了交易。

人无信不立,也到了应诺行事的时候了。

……

王子腾的丧仪很隆重,监国太子在第三日的大殓后亲自入府祭奠。

出殡这日,京城各府都摆了路祭,大都督府还调了一千精骑,一路护送王子腾的灵柩出京,直至于通州码头登船南下金陵王家祖地,这才返回了京城。

已经跟王熙鸾定亲的贾环亲自陪同南下,要一直送灵柩入金陵王家祖坟下葬才能回来。

就是苦了贾环,原本定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三年了,唉~

王子腾的突然病逝,便是贾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麒麟儿的满月宴直接取消,改在百日时再大摆宴席。这也算是减轻了黛玉坐月子的烦恼与痛苦,毕竟这又是洗三又是满月的,人来人往吵杂的很。

贾琮在王家帮忙数日,虽是疲乏也不能在家好好休息了。

贺老爷子可是给他安排了不少活,不但要跟法兰西人谈判,还得操心工部那边的事务,主打一个能者多劳,能者就当牲口使。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月,今冬的第一场雪给京城披上一层银装时,贾琮终于跟法兰西人签订了两国的合作草案。

“贺公瞅瞅,看还差什么不?”

虽说贾琮对自己亲自草拟,硬逼着法兰西使臣签订的草案很有信心,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

娘的,这西夷也不能小觑啊,谈判中最大的分歧就是占领之地的分割。

法兰西人一看自己的国家人口少、距离天竺遥远,知道自己就算能拿下一部分富饶的土地,也难以得到什么实惠。

反倒是天朝,万万臣民,更是直接挨着天竺,随时可以调百万雄师南下……

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今日大夏与法兰西是兄弟之国,明日就可能因利益打出狗脑子。

所以,既然难以在短时间得到实惠,还不如舍弃了土地,换取更实在的东西。

“法兰西人竟然想用天竺的土地换咱们的战舰与火器?”

贺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想要土地的,这对于视土地为生命的天朝人来说,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罕见事。

贾琮只好跟贺老爷子解释了他对法兰西人如此行事的理解,对这群西夷,他的猜测至少能猜对八成。

“西夷最重实际利益,他们又不会种田,天竺的土地再肥沃,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咱们先进的战舰与火器重要。法兰西如今与英吉利的争夺重点还是西洋的主导权,所以,晚辈猜测,等咱们的船队抵达西洋时,法兰西的路易国王,肯定会请天朝出兵帮忙……”

这一点,贺耀敏自己也看出来了。

西行一路,法兰西对天朝的邀请是从无拒绝,甚至上赶着给天朝开路,就盼着天朝大军早日抵达西洋。

这要是无所求,鬼都不信。

“听你这么一说,那咱们是不是还可以再提提价?”

嘶!

贾琮扶额苦笑了起来:“贺公,我只给法兰西在天竺留下了一个小岛以作中转之处,再提价,说实话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老爷子够狠啊!

按照贾琮与法兰西人签署的合作草案,法兰西人将原本定下他们所占天竺的城池土地,全部送给天朝,只留一座小岛做船队往来的中转之地。

天朝则是要回赠法兰西大小战舰五十艘,并配属最新式的舰炮、火器等等。

按照当下的市价来算,总价值在三千八百万两白银左右。

不过要是按大夏的铸造成本,也就一千万出头。换来整个天竺的归属,那可太划得来了。

贺耀敏却呵呵一笑,冲贾琮挤了挤锐利的双眼:“现在是他法兰西求着咱,价格自然是咱们说了算。你就听老夫的,去跟法兰西的使臣说,天朝不仅可以给他们建造最新式的战舰,打造最强的火炮,还能帮他们打败英吉利人,让路易国王的荣耀笼罩整个西洋……”

“甚至,路易国王加冕称帝,咱天朝也能帮他促成……”

“法兰西唯一要付出的,不过是西洋的一块不起眼的土地罢了!”

……

贺耀敏没有提他想要哪块地,因为他对西洋诸国的地理不甚熟悉。

但贾琮熟啊,大手一挥就在西班牙与葡萄牙王国的土地上画了一个圈。

打英吉利是打,将西洋那几个所谓的强国聚一起打也是打。

皇帝老爷御驾亲征,与法兰西合作干仗,不如往大了来。

科西嘉岛处于内海,并不方便天朝在西洋发育。反倒是葡萄牙与西班牙的地理位置,怎么看都是天朝最佳的选项。

贾琮直接在内阁找了个空闲的值房,埋首案牍忙碌了整整一天,天黑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马车回府中去。

第二日一早他又急匆匆去了宫中,请太子爷定下主基调,开始给远在大海上的皇帝老爷送信过去。

与此同时,大都督府这边也看完了贾琮草拟的新合约,特别是关于布局西洋的战略草案,大佬们研究了许久才提出了他们的意见。

总体上来说,都督府的老帅大将们是同意贾琮的意见的。

但老帅们认为,西洋不能法兰西一家独大。

英吉利可以败,但绝对不能亡。天朝本土距离西洋万里之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真正在西洋建立足以平推诸国的势力。

故而,等天朝帮法兰西打败英吉利后,就该礼部的密使悄悄与英吉利王室接触了。

论阴险……咳咳,论谋略,大都督府的老帅们堪称天下最强男团。

贾琮的谋算虽说也可以说是不错了,但在老帅们看来,还是稚嫩浅薄的厉害。

打仗就跟下棋一样,每走一步,就要想好后续几步该怎么走。

天朝在西洋的实力不足以平推诸国之前,绝对不能允许法兰西真的统一了欧罗巴。

“帮法兰西国王加冕称帝,给予他名义上西洋共主的头衔,这个可以做。算是咱们抛出的诱饵,也算是咱们给法兰西人的定心丸。礼部的密使也该选个合适的,要足够老辣,也要足够厚脸皮……老臣推荐我那孙儿,他最合适不过了。”

还真是举贤不避亲,贺耀敏突然起身就朝太子爷拜了下去,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好的密使人选。

老帅们对于选择密使的事并不打算掺和,不过在听到贺耀敏提出让自己的孙子远赴西洋时,仍旧是大吃一惊。

贾琮亦是震惊不已,虽说这次秘密出使之事只要办成了可以立下堪比灭国之功。

可这也是一件极易丢掉性命的差事,弄不好人家英吉利人一看是天朝使臣,一刀砍了脑瓜子挂在城堡大门上。

就连太子爷也惊呆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重新择一人过去,贺崇本宫要留在京城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