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已经彻底被贾琮的亲兵接手控制,包括大牢里的狱卒都被暂时赶去了别的地方。
贾琮将御赐雁翎刀往桌案上一摆,玉柄炳端那颗金灿灿的龙首,尽显威压。
这个时候,他口中所谓的礼制规矩,统统都化为无能的抑郁之气,被他咽进了腹中,不敢再多说半句。
“打开中门,从今日起,本侯就在这南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中堂当一回青天大老爷。”
贾琮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明镜高悬匾额下,目光凌厉,满面威严。
“本侯还真要看看,先帝赐予我的麒麟服,陛下赐予我的雁翎刀,到底能不能斩尽天下妖邪!”
贾琮要当“包青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布政使司衙门,不少官员士绅求告到了左布政使赵茂良那里,想要让这位已经年过六十的老大人去劝说一二。
可惜,赵茂良只是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老夫能管的了他?你们去京城打听打听,除了先帝、陛下跟已故文正公,他老子贾恩侯的话他都不一定听!”
开什么玩笑?
贾琮八岁就在宫里当着甄妃的面杀了她的心腹,九岁就敢打国朝亲王……
“老夫早就跟你们说过,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你们那点小心思瞒不住朝廷。就算今日永丰侯不来,明日来的就是忠顺亲王。永丰侯还会跟你们讲律法规矩,若这次来的是忠顺亲王,金陵城他都能给你拿大炮轰平了!”
我赵茂良不过是金陵城匆匆过客中的一位,过上两年就该致仕还乡了。
你们所谓的好处老夫不要,责任也别想让老夫来担!
赵茂良冷冷看了一眼堂中的官吏士绅,摆了摆衣袖:“你们别想着掩盖你们的罪责,还好这几年你们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该挨板子挨板子,该降职降职……去吧,过了这一阵,南直隶还不是你们的?”
……
“这南直隶的天还真不姓刘了?”
贾琮嘭的一声将手中的状纸拍在了桌上,大怒道:“去抓人,本侯倒要看看这个镇守太监有多大的官威!”
御猫贾琮,这些年在老圣人与皇帝的刻意宣传下,已经成了皇帝耳目、刚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形象。
御猫身配御赐金刀金剑,不畏天下任何权贵,又是个暴脾气……这样的人是老百姓伸冤最好的对象。
故而,在永丰侯贾琮坐镇提醒按察使司衙门,受理审案的消息刚一传开,立马就让整个金陵城沸腾了起来。
贾琮原以为就算有人真要告状,估计也会到午后了。
不想消息传开还没一个时辰,门口的大鼓就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咚……
鼓声顺着秋风响彻云霄,附近有闲暇的百姓们,纷纷涌向按察使司衙门。
“还真有人信啊,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戏文里不都唱了吗?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谁能保证这吹出来的御猫青天会不会也是个官官相护的人呢?”
嘭~
人群中有一皮肤黝黑的书生,揪住说这话的人就将其扔到了人群外。
“这位将军,此人言辱永丰侯,蛊惑百姓,学生斗胆猜测,此人极有可能是那些欺压百姓之恶徒请来的。”
守门的亲兵看了看这书生能跑马的臂膀,差点就上前将其抓回京城好好培养了。
好家伙,一只手就能将一人扔这么远,你说你是读书人?
“这位好汉……呃,秀才公,可能留下姓名?”
“学生王庆安,府学禀生。蒙圣上恩泽,公主殿下与侯爷大恩,学生才能有幸读的圣贤书……”
猛书生王庆安朝天拱手,随即一脚踹在了趴在地上之人的背上。
“学生以为,有胆子公开说这些话的人,绝对不只是质疑这么简单,他们的背后怕是有人指派。”
哗啦啦……
贾十一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手持贾琮所赐之金令,刚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位身着儒服的黑汉子,脚踩一人,跟自己的弟兄说话。
“怎么回事?”
“十一叔,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暗中说三爷坏话,蛊惑百姓莫要信三爷,被这好汉……秀才公抓了出来。”
好好的汉子读什么圣贤书呢,不如跟洒家去练武吧!
贾十一冲王庆安拱手致谢:“某奉命要去抓人,秀才公,还有诸位不妨去衙门里听审。好大一桩案子啊,捅破天的那种!”
可不就是一桩捅破天的案子吗?
金陵镇守太监李卓英,在江南数一数二的存在,竟然被一种地的老汉给告了。
众人闻言无不侧目,纷纷往衙门内挤,想要站在最前排看热闹。
贾十一在副手的耳边低语几句,那人就抱拳带了几人离开。
既然有人已经出手应招,那咱们贾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人手不够洒遍金陵城,那就去找少夫人借!
黛玉听到有人在坏她那小丈夫的名声,立马将公主府护军派了出去,全部着常服去城中各处打探情报。
夫妻二人相互配合,打定了主意要将金陵城掘地三尺。
……
很快,贾十一就带人来到了金陵镇守府,镇守太监李卓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江南还有人敢得罪他的。
当爪牙禀报说门外来了一队黑甲骑兵,嚷嚷着要抓他去衙门受审时,他都以为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对,整个人都懵逼了。
“荒唐,咱家是奉旨出京镇守金陵城,也算是钦差大臣的身份,这江南谁敢审我?”
咔咔咔……
甲胄与刀剑的碰撞声由远及近,贾十一将手中的金令高高举起。
“李卓英,跟本将走一趟!”
“昭毅将军贾十一!”
李卓英也是京城出来的,他或许认不出别人,但拒了老圣人招揽,非要在贾家当亲兵的贾十一他还是认识的。
咯噔~
“是公主殿下传召奴婢?”
在看到贾十一的时候,李卓英心中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不好。
不过他还是挣扎了一下,想着会不会是文安公主传他过去叙话。
可惜贾十一打断了他的妄想,冷笑一声:“呵,李卓英,别瞎捉摸了。我家侯爷传你上堂受审,你的事发了!”
这天下,没人敢拒绝御赐金令的传召。
李卓英在金陵城再威风,他还是皇家的奴婢。
贾十一手中的金令代表着圣意,他若是再说半个不字,贾十一就敢一刀砍下他的脑瓜。
往日威风凛凛的镇守太监,直接被扔上了马车,哐啷哐啷了一路来到了按察使司衙门。
同行的另一辆马车中,是一位遍体鳞伤的少女。
“威武~”
啪!
“你一个死太监,要女人干什么?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贾琮是真的怒火中烧,开门第一案,竟然审到了宫中人。
李卓英是奉旨出京镇守金陵,监察江南为皇帝充当耳目的,可不想这厮竟然干出了强抢民女的事。
你说说,一个太监,强抢人家小姑娘……
真他娘的把皇帝老爷的脸都给丢尽了!
咚咚咚~
李卓英哪里敢在贾琮面前扯谎,跪下就是咚咚磕头。
“侯爷饶命啊,奴婢只是……只是……”
他是真找不出什么理由,堂外听审的一众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一个太监,要女人有什么用?
但他偏偏就干出了强抢民女的事。
若是元祐七年之前,贫苦人家饿肚子,典妻卖女倒也说得过去。
可如今天下再无饥馑之灾,老百姓只要不是那种特殊情况,最起码温饱无忧。
人家吴老汉好不容易养出个娇娇女,你他娘的一个死太监觊觎少女香,强行将其绑了回去。
金陵城的衙门不敢得罪镇守太监,无一人受理吴老汉的状子……
“来人啊,给我打,本侯今日不打死这个死太监,念头无法通达!”
“侯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贾琮都懒得跟这死太监掰扯,那少女都被亲兵从镇守太监府找回来了,浑身的伤痕。
不用说,这死太监有特殊的癖好……
与戴权、夏守忠等那些忠贞内侍不同,李卓英来了金陵城,很快就被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可千万别小看金陵城这帮子人的能力,太监不太监,他们总有各种花招让你欲仙欲死。
李卓英作为皇帝的耳目,竟然跟这群人混在了一起……
想到这,贾琮突然朝着一旁的龙禁卫瞅了一眼。
帝王耳目又何止镇守太监,龙禁卫金陵镇抚司那边是不是也随了这死太监的样,装聋作哑?
李卓英的案子根本不用贾琮费心去审,毕竟敢在他面前狡辩的内侍几乎为零。
虽说吴老汉的闺女没死,但贾琮这一回不打算轻饶了李卓英。
“《钦定大夏宪法·刑律》,强夺及贩卖良人,为奴婢者,绞!李卓英,尔身为内侍,奉天子诏镇守金陵城,却干出此等恶事,有污圣誉。”
贾琮扔出一根签令,怒喝道:“来人,将其拖出去,斩!”
律法威严不可轻犯,这是社会稳定的根基。
只要是贾琮主审,案犯是普通百姓他是按律惩处。但若是皇亲国戚或是朝廷官吏,那抱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更何况是一个内侍,还敢强抢民女……
斩立决三个字一出口,堂外哗然一片。
李卓英已经不复往昔的威风凛凛,脚下出现了一摊腥臭。
贾家的亲兵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镇守太监,在他家三爷的眼中,国朝的亲王都是说揍就揍。
咔嚓一声,一颗脑瓜子飞到了天下,最后重重落地。
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大门外,第一次染上了血污。
……
镇守太监犯案,御猫大人说砍就砍。
一时间,金陵城如同过年一般,四处都在喧闹不止。
天可怜见,咱们金陵城的天又亮了!
江南重镇,国朝陪都,金陵城的繁华背后,却总是有一股又一股的势力,让金陵城的百姓无法见到真正的蓝天。
贪官污吏、豪门世家割了一茬又一茬,就是割不干净。
自从朝廷整顿吏治开始,金陵城的罪恶从明面上转入地下,表面上的光亮是瞒不住有心人的。
贾琮很快就收到了一份又一份的状子,似乎是李卓英的脑袋作出了贡献,短短半个时辰,就有数人上告不法官员。
甚至有一书生,状告南直隶提学范永鑫,说此人在去年的院试中,收受贿赂,徇私舞弊……
这案子可一点都不比死太监强抢民女的案子小,科举舞弊,哪一次不是杀的人头滚滚?
贾琮看着手中的状子,以及堂下躬身站着的中年儒生,只觉得双鬓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不想会有人给他送来这么大的礼,不过这也太大了些……
“你这账册是哪里来的?”
中年儒生躬身应道:“回侯爷,这账册是学生的弟子拿命换来的!”
一个提学官还无法让贾琮头疼的,但这桩案子可不只是科举舞弊这么简单。
贾琮手中的册子,记录了这三年来,诸多豪商上下打点,从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府县官员、教谕,以及那位提学范永鑫得到的一份份功名。
案子所涉之官员多达数十,牵扯到的秀才、童生高达数百,两届院试都有问题,更不用说一年一次的县、府两试。
甚至连去年的南直隶乡试,恐怕都有问题。
贾琮知道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查清楚的,这事他得赶紧求援,请中枢大佬南下帮忙。
最好是夏令行老爷子,或是某个熟悉科举考试一应程序学官过来。
不过今日是公开审案,这中年儒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证据摆了出来,消息已经泄露,向京城求援,来不及了。
“此案,老夫也是略知一二!”
正在贾琮头疼之时,堂外却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贾琮抬眼望去,竟然看到了一位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前内阁辅臣、两浙党魁褚邦正。
“永丰侯,此案老夫早就关注,只是因故不便插手,今日既然永丰侯要查,那老夫就来帮帮场子!”
褚邦正虽然年纪大了,如今又致仕在家,可人家到底是当了数年的相爷,那气势、那官威,一般人能抵抗不住。
众人纷纷给老褚相爷让开一条路,贾琮也是脸上挂笑,走到堂中作揖问候。
“老相爷来的正好,晚辈正发愁这桩案子怎么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