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在海上漂泊,大夏的远洋舰队经历了数次风暴的肆虐,经历了好几次海盗的窥视与偷袭,终于在元祐十一年的正旦,抵达的天竺海岸。

说是天竺,实际上已经不那么准确了。

此事的天竺,也就是莫卧儿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内忧外患让这个曾经强大的帝国就像个垂暮老人,在西夷的坚船利炮之下苟延残喘着。

当天朝二十余艘战舰抵达莫卧儿帝国西南的港口达曼外围,准备暂时停靠补给物资时,莫卧儿帝国的港口官员,竟然下令封闭港口,拒绝了天朝的要求。

站在舰首用千里镜远望达曼港的文廉,即诧异又恼火。

给你脸了?敢拒绝我天朝大军的要求?你主子红毛夷都没这个胆!

没错,此时的达曼,早就被红毛的葡萄牙殖民大军占据,名义上还是莫卧儿帝国的领土,但被红毛夷以通商租借的形势强行占领了。

不但港口成了西夷抢夺资源、倾销商品的主要通道,就连城中的主要官员,都换成了红毛碧眼的夷人担任。

“少保,怎么办?”

副使蒋宝珍也被天竺人给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敢肯定,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当初舰队西行时,就曾在达曼停靠补给过。那会西夷对大夏的远洋舰队出使西洋很是欢迎,恨不得用补给物资塞满整个舰队,就是为了让东西方世界彻底联通,好购买天朝精美的瓷器还有华贵的丝绸。

这才过去两三年时间,达曼港的人就变了脸……

蒋宝珍此时的心中,愤怒与急切已经远远大过了疑惑。

他们自法兰西启程回国,历经一年多的时间,绕过黄金好望角,万里奔波才回到东方世界。

眼看就要踏上天朝故土,却在家门口连补给都做不到,这谁能忍?

“要不,干他一炮?”

作为礼部的官,蒋宝珍却有着一颗兵部人的心。

文廉却想的更多些,前后两次待遇的巨大差异,达曼怕是出了问题。

莫卧儿帝国可以说是天朝通往西洋的门口,这个邻居门户的变化,时时刻刻都会影响到天朝的海贸还有战略政策。

所以,必须查清楚才行。但在查清楚之前,干他一炮,用炮弹来破局是必有之举。

故而在蒋宝珍提出“大炮外交”的建议时,他只是短暂的思索之后,就点头下令。

“命轩辕、神农、伏羲三大舰,一轮齐射!”

三艘最大的战舰一字排开,炮手就位后就来了两炮试射,然后调整诸元,只一轮齐射就向达曼港口倾泻了近两百发的炮弹。

此时的舰炮射程,除了在宣大以及京城那种大城城头上的神龙大炮外,绝对是整个东西方打的最远的存在。

达曼港被西夷经营了十几年,除了在港口的十几艘老式战舰外,连能摸到天朝舰队的海防炮都没有。

毕竟在莫卧儿帝国这种落后的国度,只需要安置过时的红夷大炮就足够威慑裹着头巾的天竺人了。

但今日,他们遇到了已经学会“大炮外交”的天朝大军。

强大的火炮轰开了他们的港口,只一轮齐射,就将停在港口中的战舰砸的千疮百孔,并再次派来使者,持大夏龙旗,站在了港口的土地上。

“少保、钦差总理西洋诸国事大臣文公,奉天朝陛下旨意,传召达曼城城主。两刻钟以内,你们的城主那个叫基戈的红毛夷,若不能站在天朝龙旗下,天朝大军将让达曼城灰飞烟灭!”

港口上的守军还有那么来不及逃走的天竺人、西洋人都被天朝的强势给吓呆了。

明明只有两个人,一人持龙旗,一人持火枪,却给人一种睥睨四方的强大气势。

而且那名手持龙旗传令的军士,凭借高大的身材,似乎是俯视般,冲港口的一名官吏传达了主帅之令。

那名头上裹着一圈头巾的港口官吏,用蹩脚的汉话,哆哆嗦嗦的回应着天朝军士的话。

“天朝的勇士,达曼城已经没有基戈城主,两个月之前,达曼城就已经没有城主了。伟大的阿拉姆吉尔,已经带着他的臣民,击败了达曼城的葡萄牙人,重新收复了莫卧儿帝国的领土……”

……

“阿拉姆吉尔?”

“少保,阿拉姆吉尔就是世界征服者的意思。”

嗤~

文廉实在没忍住,这莫卧儿帝国的君主还挺自大的。

强如天朝,都没有哪个帝王会说这样的话。

在天朝大军开始在达曼城“购买”粮食等物补充所需时,蒋宝珍已经让人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了。

原来数年前莫卧儿帝国的老君主死了,继位的这位穆西-乌德-丁·穆罕默德,世人称奥郎则布的年轻君主,野心极大。

他趁着英吉利与葡萄牙等西夷征调大军,准备支援乌斯藏叛乱的时机,调集数万大军,攻下了被英吉利占领的苏拉特城以及葡萄牙占领的达曼城。

或许是打败了西夷的老弱病残给了奥郎则布自信,他自称世界的征服者,并下令施行闭关锁国之策,开始四处攻击西夷的据点城市,致整个莫卧儿帝国处处烽烟。

还别说,莫卧儿西海岸原本被西夷割去的港口及土地,被这疯子的一番操作下,陆续被收复。

在继位数年中,奥郎则布所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征服比贾普尔和高康达王国,将莫卧儿帝国的版图扩大到除最南端外的整个南亚次大陆。

在莫卧儿与英吉利的战争中,他保护了孟加拉地区的贸易权。

但他舍弃了阿克巴大帝以来的宗教宽容国策,对国内的非绿教征收人头税,并把他们从官僚机构中驱逐出去,从而激化了国内矛盾。

再加上奥朗则布因长久留在南部,还导致了帝国北部的政治腐败,部分人开始拥兵自立,大贵族也都纷纷巩固自己的地位,帝国的离心力日趋发展。

他没有意识到帝国需要各个阶层来维持安定,而把绿教强加于一切事务之上,导致帝国的根基被破坏,这使得他的征服失去了意义。

相比东方的天朝愈发的强大,莫卧儿帝国在奥郎则布施行的极端宗教政策下,国力由短暂的极盛迅速转衰。

天朝远洋舰队西行后不久,莫卧儿帝国国内先后爆发了查特族起义、锡克教徒武装反抗以及拉杰普特人的叛乱……

“那名达曼城的官员说,他之所以拒接咱们停靠补给,主要是听说了一件事。有人传言,达曼城附近的叛军是受到了天朝的支持,这才反抗他们的君主。而且西夷也已经调兵遣将,准备重新夺回达曼城。他以为咱们的舰队,是想借补给的名义,诈取城池。”

嗯?

文廉差点被这个理由弄得不自信了。

作为钦差总理西洋诸国事大臣,只要是海外的事,就没有他文廉不能管的。

天朝什么时候在莫卧儿帝国埋了一根线?他这个钦差大臣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咱们在这里有人?”

蒋宝珍也懵逼啊,他摇了摇头:“少保,下官也没听说过。难道是龙禁卫的暗子?”

“应该不可能,用永丰侯的话来说,咱们现在的疆域之大,已经是国朝当下能控制的最大范围了。再远,除非学西夷,采用松散的殖民总督制……咦,还别说,可能真有咱们大夏的人在这里!”

文廉好像嗅到了一丝可能,神秘的笑了。

看来他们回国的时间又要推迟一下,至少去看看是哪家的人开始在莫卧儿帝国布局了。

……

天朝大军用火炮轰开了达曼城的城门,这个消息都不用人去刻意传播,很快就传到了乡间的广袤土地上。

在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寺庙中,好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围座一圈,听完了大头巾天竺人的禀报。

“他娘的,总算等来咱们的人了。阿七,立刻召集人马,咱们去达曼城……”

正当那领头的大汉嚷嚷着召集人马时,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文士匆匆走了进来,出言阻止了他的行动。

“将军莫急,咱们的身份最好还是别暴露的好。依学生之见,将军不如以海商的身份,是一趟达曼城与文少保见面。”

大汉疑惑问道:“王先生,文少保手底下有两万大军,又有攻城大炮,咱们完全可以一口气拿下整个天竺的西海岸……”

“非也非也,天竺人不算什么,将军却漏算了一个。西夷!咱们想要占领天竺最肥沃的土地,最主要的对手不是天竺那个自大的奥郎则布,而是西夷!”

王之策无官无爵,如今只是个小秀才,却有着堪比状元之才。

冀王府还是借了太子刘弘的便利,直接从国子监挖走的人才。

冀王世子刘慷甚至是抛出了藩国国相的橄榄枝,都没能将王之策说动。

他之所以来到异国他乡给冀王府的人出谋划策,说白了就是这厮自认才高,打算在天竺闯下小诸葛的名声后,再回天朝入朝为官。

此次的冀王府先遣军人数不过两千,还是陆续借海商的名义抵达天竺西海岸的。

领头的是冀王刘慷的嫡二子刘勉,也是冀王府当初议定的冀王国国君。

按照冀王府与朝廷的约定,冀王世子刘慷,以及他的嫡长子将留在京城,嫡二子一支在天竺打拼,建立藩国镇守。

这回借着莫卧儿帝国与西夷的冲突,刘勉暗中鼓动不满奥郎则布极端宗教政策的非绿教人士四处举兵起事,打了莫卧儿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手底下没有大炮等攻城利器,他早就带着人马去攻打达曼城了。

如今文廉带着大军从西洋回来,正好可以借力,却不想被王之策给出言阻止,这令刘勉很是疑惑。

只听王之策继续说道:“将军,咱们手底下现在能用的人马也就两千余人,在后续兵马没到之前,咱们要做的就是忍耐。让天竺人自己先狗咬狗,然后再让他们跟西夷狗咬狗。等他们都疲了累了,打的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才是咱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军师说的对,二公子,咱们确实得继续忍着!”

这几个糙汉子可不是脑袋一根筋的军汉,他们是冀王府从小培养的家臣。

王之策的话他们都听懂了,手底下这两千人万里而来,每一个都是极其珍贵的,哪怕是伤亡一个,都足以令人心疼。

刘勉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王之策说的才是正理。

“将军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一趟达曼城,看能不能从文少保手中借来一部分支援……”

……

朝廷的殖民策是早就制定好的,文廉在离开天朝出使西洋之前,各家都还没有行动。

不想这才三年时间,冀王府就已经在锡兰、天竺布下了两千人的暗子。

“你这小子,竟然能吃得了这番苦,真是令老夫没有想到。”

文廉对于刘勉能来天竺吃苦受罪打拼未来很是惊讶,皇家贵胄亲自跑来海外喂蚊子,太稀奇了。

刘勉在文廉面前不敢拿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文公,三年未见,您老还是风采依旧,令人神往。”

哈哈哈哈……

文廉大笑着将刘勉迎入船舱,海上微微的波澜起伏,令刘勉想起了一番不忍回忆的痛苦,当下脸色就白了。

“咦?你小子还晕船?”

刘勉深吸一口凉气,无奈道:“小子不是晕船,南池的画舫上小子从来不怵。但这大海……小子晕的是海!”

两人扯了一回有的没的,最终还是说起了正事。

只见刘勉略带尴尬,抱拳道:“原本的定计是先在各处安插人手,等西夷与天朝翻脸时,咱们的人再出手的。可没想到西夷竟然跟乌斯藏的人勾结起来了,把大部分军队调去了高原底下。天竺的这个君主也是个野心大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跟西夷翻了脸……”

西夷要支援乌斯藏反叛天朝,这个消息文廉在出使前还真没听说,不想刚回到东方,就听到了如此令人震惊的事。

这西夷,果真是无信无义的狗东西,明明跟天朝签订的合约……

他面色凝重,开口问道:“乌斯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老夫说一说!”

“这事还得从乌斯藏的国师死在蜀地说起……”

……

文廉与刘勉在船舱中密谈了许久,在刘勉离开时,让人秘密送去了十余门火炮还有不少的火枪。

随后他就开始伏案书写,一口气写了好几份书信。

“看来咱们的确不能急着回去,这西夷背信弃义与乌斯藏的僧官勾结,挑起天朝内乱。既然他们不仁,也就别怪咱们不义。让人火速将这些信送回京城,跟陛下说一声,咱们去抄西夷在天竺的老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