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草原上的事别说贾琮了,就是他老子赦大老爷都一知半解。
在这件事上,皇帝老爷都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太上皇刘济、英国公张岳以及内阁次辅周炯三人开了一个简单的碰头会,皇帝、贾赦、曹久功三人列席,两位皇子以及贾琮旁听顺带负责端茶倒水。
至午膳前,太上皇亲自部署,召集禁军中最擅长刺探情报的精锐与龙禁卫的探子火速北上。
同时抽调左武、右武、神武左卫、神武右卫共计八万大军以冬训的名义北上,于宣府、大同一线南侧安营扎寨,一边操训,一边防备有可能发生的战事。
“鞑靼南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偲临是个很清醒的人,跟着中原混鞑靼便是遭遇雪灾都能扛过去。跟我朝打仗,便是打赢了也是惨胜,反而会让瓦剌渔翁得利。”
当年老爷子将偲临与契努尔放回草原,不少臣子还谏言说这是放虎归山。
二十多年过去了,瓦剌与鞑靼打成了狗脑子,反倒是中原王朝坐山观虎斗。边境线上偶有小范围的袭扰,大多也是给边军送军功。
贾赦父子从皇帐出来,赦大老爷小声给贾琮讲着当年的旧事。
“那会偲临还来咱家拜访过你爷爷,想要你爷爷在圣人面前说些好话,好促成两国互市通商。”
贾琮扶额:“呃……偲临是不是傻?这哪是咱家能掺和的,弄不好会被人参个里通外敌之罪。”
“所以你爷爷没见他,不过也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偲临劝说鞑靼的老汗王那年的正旦大朝上跪地请罪,并献上汗王金印,联合福余、朵颜、泰宁、女真等北地十七部共推圣人为天可汗。最后虽说因朝中不少大臣反对没能通商互市,但也促成了鞑靼与我朝长达二十余年的和平。”
原来圣人老爷的天可汗之称还有这样的过往,说白了还是拳头够硬。
鞑靼老汗王跪请册封,圣心大悦,至此鞑靼汗帐开始了长达二十余年的大夏册封生涯。
这些事多是上一辈老人在操作,赦大老爷也这是知道个大概。当年在听到圣人放了偲临与契努尔北返草原他与一群将二代没少抱怨吐槽,今日从老爷子口中听到这么多的内情,这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爹,草原要是乱了,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赦大老爷搓了搓儿子的脑瓜,有些怅惘的摇了摇头。
武人盼着打仗,却也不希望打仗。
战争终究是要死人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谁也不敢保证真能百战百胜平安凯旋,两个儿子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荣国府就靠他贾赦一人撑着。
在这个时候,贾赦第一次对战争有了畏惧。
他没有回应儿子的跃跃欲试,反而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好好读书习武,多吃点饭,早点长大成人!”
干饭的贾琮向来风卷残云,一连干了三碗米饭后才擦了擦嘴,跑去隔壁帐子喊人。
“二姐姐、林姐姐,走,咱们去骑马!”
今年的铁网山围猎可不仅仅是围猎,朝廷有意借此宣示汉家王朝的赫赫国威,不但诏令诸藩前来,更是准许群臣携带子侄女眷前来观礼。
宁荣两府由贾赦带队,男嗣这边有贾琮、贾蓉,女眷则是邢夫人、迎春、黛玉、以及侄媳妇秦可卿。
探春要在家帮老太太管理内宅中事,惜春太小,湘云虽然挺想来的,但宝玉受不得冷,便心软留在了家中。
贾环因课业有所上进,被政二老爷拘在书房读书,贾兰豆丁点大,大嫂嫂可不会放他出府。
“侄媳见过三叔。”
“蓉哥媳妇也在啊……”
有“晚辈”在,贾琮收了收性子。
他点了点头:“都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蓉哥儿人呢?他之前还说陪我去打猎的。”
秦可卿温柔的笑应:“夫君被调往御前听命,这些天怕是没时间陪三叔玩了。”
贾琮一拍脑袋:“嗐,你看我,都忘了这一茬了。”
要说贾蓉的运气在他爹贾珍去城外修道之后,那真是一日三涨。
明明是去押当后勤的,还能迷迷糊糊的打进海寇内部一把火烧光了海寇的粮草,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军功。
二圣闻之哭笑不得,但依旧赐下封赏。
如今贾蓉是御前亲军龙骧卫的实职千户,围猎期间有护卫圣驾之责,自然不能陪贾琮这个闲人四下胡闹玩耍了。
正说着,帐外传来战马的马蹄声,随后就听到贾蓉与贾十一说话:“琮三叔可在?”
“蓉哥儿怎么过来了?”
贾琮掀开帘子,只见贾蓉一身的黑甲,腰挂仪刀好不威风。
“四殿下让侄儿带了口信,圣人下午要召见诸国国主、使臣,三叔就不必去御前听令了。明日演武时,三叔需披甲前往御前,护卫圣躬。”
原来是这事……
贾琮点了点头,往前几步来到贾蓉跟前,耳语叮嘱道:“蓉哥儿在御前听命,一定要谨慎小心。去年铁网山刺王杀驾之事就是例子,若真的遇到类似之事,一定要记住四个字——死战不退!”
他倒不是乌鸦嘴盼着皇帝老爷遭遇刺杀,只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的又有人不开眼,贾蓉到时候万万不能露出怯战之意。
宁荣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琮也希望贾蓉能够支棱起来,重现宁国府当年的辉煌。
看着贾蓉的背影,秦可卿的脸上满是笑意。
贾蓉这两年的变化之大让她欣喜万分,特别是去了龙骧卫后,更有英雄气概了。
虽说还赶不上琏二叔、琮三叔,却也是京城难得的好男儿。最主要的是贾蓉够俊啊,贾家人长得俊,贾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个又俊又有前程的好儿郎,京城里的那些太太夫人乃至闺中姑娘们哪一个不羡慕她秦可卿?
秦可卿看向贾蓉背影的眼神都快融化了,贾琮翻了个白眼:“蓉哥媳妇,人影都看不见了……”
“啊?三叔……”
秦可卿被贾琮逗得俏脸通红,黛玉瞪了贾琮一眼,将其推出营帐说道:“你在外面等一会,容我们换了衣服再说。”
……
铁网山很大,禁军沿着榆河圈出了数百亩地的草场供贵人们跑马。
黛玉跟迎春早前就已经学过马球,骑马自然不在话下。秦可卿还是第一次骑马,只能由仆妇牵着温顺的马儿过把瘾。
贾琮的坐骑是当初从忠信王刘忭坑来的白马,名字换了三个,最后一拍脑袋起了个极为顺口的名字——二宝。
因为要顾及女眷的速度,贾琮一直压着二宝的速度,一旁的大宝见主人不骑它,吃味的不停冲二宝吐着唾沫星子。
“行了,今天让你歇一歇,你还不乐意。我要骑着你去打猎,你跑得过兔子吗?”
贾琮拨开大宝凑过来的长脸,往其脑瓜上敲了敲:“自己先玩着,等有时间咱们去故地重游一番。”
草场中的贵女不少,有人已经凑在一起开始打马球,黛玉与迎春骑马慢跑了一会后,逐渐适应了不算太冷的天气。
冬日暖阳播散着温暖,草场上人声鼎沸。旷野给长居内宅的女子们无边的新奇与兴奋,铁网山中充斥着银铃般的笑声。
贾琮拍马前行,沿着榆河慢悠悠往前。
因此处女眷颇多,各家都不约而同遣子侄陪同女眷玩耍,大有趁机相亲之意。
贾十一是唯一进了草场陪同贾琮的人,其余亲兵都被拦在了草场之外。
虽说四周有禁军守卫,但贾十一的右手始终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十一叔,放松些。这儿很安全,今日就当是休沐……”
打脸的速度可真是快啊,贾琮的话都还没说完,前方不远处就有人拦下了学习骑马的秦可卿。
听到秦可卿的惊呼后迎春就与黛玉赶了过去,却被几名身着异服的男子给围在了中间。
“他娘的,小爷我这暴脾气啊……”
嗡!嗖~
贾琮还未来得及拍马前去,便听耳边传来一声弓弦的震动之声。
他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柳湘莲竟然出现在他的身旁,手中的长弓正微微颤动,一支羽箭已经飞快的射向围着迎春几人的男子。
“啊?叽哩哇啦叽哩哇啦……”
这支箭力度、速度、角度简直是无可挑剔,一箭正中其中一人的肩膀。
柳湘莲可以说是京中各家子侄中武艺最强之人,一箭射中直接将中箭之人射落马下。
原本调笑的人群瞬间息声,怒目转向箭来的方向。
贾琮自然不会落后,早就装好弹丸的弹弓嘣响,对方长得最丑正在冲他咒骂的男子就捂住了嘴巴……
柳湘莲笑了起来:“琮哥儿好准头,那人的牙应该少了好几颗。”
贾琮拱手道:“柳二哥才是神箭,那人的右臂怕是要废了。”
等勒马停在咒骂围过来的异服人面前后,贾琮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往前一指:“让开!”
“你是何人?竟然打伤我家二王子?”
贾琮看着面前的八人,衣着奇异,但配饰都不是一般人能佩戴得。
特别是其中一人衣袍上纹有狼首,乃草原王族的图腾。
跟贾琮叫嚣的人汉话说的不错,打扮也有前朝汉官的风格,这几人应该不是鞑靼就是瓦剌的人。
但鞑靼的王子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冲撞天朝的贵女,那么……
“瓦剌人?”
“鄙人瓦剌副使浓赞,这位是我国夷列王子……”
浓赞还算谨慎,见贾琮衣着华贵,柳湘莲也是俊秀不凡,阻止了身边几人的躁动。
原来这群人都是瓦剌此次来使天朝的王二代、官二代,他们的父兄此时都在皇帐接受召见,便相约来到草原跑马玩耍。
夷列是瓦剌汗王的二子,他与担任正使的汗王长子夷澜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他们的父亲弄死了老汗王,庶出之子上位,反而更加崇尚嫡长子继承制,将长子封为王太子,夷列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认命。
当然,他的野心在没有实力支撑之前,不会傻乎乎的表现在脸上。此次南下,他是听了自己的谋臣之言,打算与南朝某位大人物联系,以图大业。
至于此时的冲突,倒不是他刻意为之,主要是他的小舅子沃夫里在看到俏丽的小妇人后犯了失心疯,领着一帮子二代们围住小妇人调笑。
直到小舅子被人一箭射落马下,夷列心中暗骂沃夫里不知天高地厚,却还是得出面维护。毕竟他的老丈人、沃夫里的父亲亚黎宝德手握瓦剌最强的四部部众,他还得讨好老丈人支持夺位呢。
却不料夷列刚出口呵斥,就被对方一弹弓打掉了两颗门牙……
“小爷不管什么王子不王子,敢冲撞小爷的家人,就要付出代价。”
贾琮用手中的雁翎刀啪啪拍了拍浓赞的脸,警告说道:“别说什么瓦剌二王子,便是你们的汗王敢惹小爷的家人,小爷也会马踏瓦剌汗帐!”
“南朝崽子,你好大的胆子……”
夷列的嘴巴还在流血,但贾琮的豪迈之语彻底激怒了他。他怒目而视,抬手就甩出了手中的鞭子。
却听唰的一声,贾十一举刀就砍了过去。
鞭子应声断成了两节,贾十一飞身而起,直接落在了夷列的马上,拎起夷列就扔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其余五名瓦剌二代无不大怒,咒骂的同时摸向腰间……
一摸摸了个空,他们这才想起之前进草场时,禁军不许他们带腰刀进入,他们只能将腰刀暂存草场入口。
那为何贾琮等人能持械入场,柳湘莲甚至还带着三石强弓?
无他,天朝人向来高人一等,我大夏就是区别对待了,你不服?
贾十一的长刀就抵在夷列的脖子处,浓赞出言制止了暴躁的几人,让开道路任由贾琮拍马通过。
迎春、黛玉脸色苍白,却都是倔强的挡在秦可卿的前面。
见到贾琮过来,两人眼睛都红了。
“二姐姐、林姐姐不怕,有我在呢。”
贾琮简单的安慰了两人一句,他已经听到了秦可卿的哭声,便连忙询问秦可卿的情况。
“蓉哥媳妇,可还好?”
只听秦可卿身边的丫鬟宝珠急切的说道:“琮三爷,这鞑子扯掉了大奶奶的面纱,您一定要为我家奶奶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