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转身离开后花园的墨兰,则一口气奔回自己的房中。
虽然她一直在逃避,可白君然整整十年未归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她不想去猜白君然到底有多讨厌她,因为答案往往会让世人无法接受。
在她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九岁以前,生命中唯一记得的亲人就是那个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的老将军。
她兢兢业业的活着,竭尽所能的要求自己一定要表现得最好,哪怕受了委屈,也逼着自己千般忍耐。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任性,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纵容她有一丝无理。
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做到别人希望自己做到的一切。
直到老将军去世,她被白老太君带进了白府的大门。
以九岁之龄嫁进白家,那时幼小的心底,也曾期盼过兴奋过,终于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做她的亲人,陪她走完这一世了。
可她的夫君,在她嫁进白家的第一天,就彻底的逃出了她的生命。
十年,对于大多数九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快乐而无忧的成长历程。
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漫长的,无止境的等待过程。
一个女人最悲哀的,不是容颜的逐渐老去,而是在风华正茂时,没有人来珍惜自己短暂的青春。
现在她才十九岁,或许还有筹码来等待丈夫的宠爱。
可是再过一个十年后呢?她还有没有立场去要求那个被她称之为天的男人,来正视她的存在?
心,突然觉得异常空旷。
仿佛有什么东西丢掉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陈珞瑜?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竟有资格站在白君然的身侧,陪他翱翔天际,陪他共度岁月。
那么自己呢?
有朝一日,是不是必须接受丈夫远离,或是被迫接纳丈夫将一个又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带进家门?
“呵!”
不知怎地,墨兰突然笑了下。
那是一个很悲伤的笑容,其中还透着无限苦涩。
用力揪紧了衣襟,努力抑制着心头浮现出来的悲哀,目光坚定的望着自己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如果真有那一日,她不会屈居于那男人的怜悯之下。
她会,毅然绝然的走出他的世界,还他自由,也给自己重生。
※※※※※※
傍晚将近,白府门外就传来刺耳的马哮声。
白忠及几个家丁急忙迎过去,就见傲然坐在马背上的白君然以及萧何,手中都提着一堆战利品。
是一堆新鲜的猎物,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白君然将那猎物丢给家丁,脸上绽放着豪放的笑容,“这些野味都是今天的晚餐,吩咐厨房好好做,可别浪费了这股子新鲜劲。”
“哎。”几个小家丁忙不迭捡起猎物就往厨房的方向跑。
白君然屁股底下的白色战马扬着两个前蹄还在仰天长啸,那叫声大得,几里之外都听得真真切切。
白君然一把拍了拍马头,笑道:“我说凌霄,你今儿到底中了什么邪,在猎场上就叫得欢实,这回到了家,怎么还叫得这么急躁?”
他一跃下马,就见那被称为凌霄的白色大马不太服管,挣着缰绳有些不太情愿的往院子里走。
身后的萧何笑道:“凌霄是战马,在空旷的地方跑惯了,怕是一时之间适应不了京城的繁华。”
院子里白老太太在墨兰的搀扶下也走出来看热闹。
见自家孙子的马叫得实在太欢,忍不住拄着拐杖道:“我说君然,你这马儿该不会是偷来的吧,从牠进了咱们白府就没怎么消停过。”
白君然和迎面走来的墨兰对视一眼,笑道:“凌霄可是我养了好些年的宝贝了,这些年牠和我一起上战场杀敌,好多次还救我于危难之中,而且这马极有灵性,陌生人若想把牠牵走,牠可是会撒蹄子踹人的。”
正说着,就见那高大的凌霄再次扬起两个前蹄,对着半空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墨兰盯着那白马好一会儿,忍不住啧啧称奇,“这马儿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啊。”
“噢?”白君然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此话怎讲?”
“若我没猜错,从这马儿的体形和外观来看,牠应该出自西域,是汗血宝马的一种,脚程十分厉害,体格健壮,耐力强悍,而且还十分凶猛,这种马发起威来,是连老虎和狮子都不怕的,尤其在战场上的时候,最能表现出牠坚强的战斗力。”
她每说一句,白君然的双眼便跟着亮上一分。
“不过……”
话锋一转,墨兰胆大心细的摸了摸凌霄的鬃毛,“这种马儿一旦失去了自由,性情就会变得十分焦躁,所以我猜牠之所以会闹得这么欢,和白府的环境也有些关系。”
墨兰的话讲得头头是道,不但萧何听得入神,就连白老太君也满眼笑意引以为荣。
因为她很明显的从自家孙子的眼中看到了他对墨兰的激赏。
她这孙子,从小就傲视一切,心比天高,这世上能让白君然佩服的人少之又少。
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小子,能对兰儿露出这种赞赏的表情,那可是千年都难得一见的。
“没想到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真是让我对你越来越刮目相看啊。”
白君然是发自内心的说出的这番话,也是真心欣赏墨兰的才情。
别看小丫头文文弱弱,懂的东西真是一点都不少。
与她这样的女子在一起,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半分无趣,反而越相处下去,就越能从她的身上不断的发现惊喜。
原本以为自己这番夸赞会换来她的羞涩之意,却不料墨兰睨了他半晌,最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小女子何德何能,让白元帅说出刮目相看这四个字?我不过就是一个弱质女流,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一个不小心,搞不好还会被捏死呢,连一只蛤蟆都能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像我这样的女子最是没用了。”
阴阳怪气的说了一番,直把白君然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不解的盯着自家奶奶,似乎想从奶奶的眼里得到答案。
白老太君却对自家孙子抿嘴一乐,拄着拐杖笑呵呵转身走了。
“这是啥意思?”
白君然满脑袋雾水,就见墨兰白了他一眼后,迳自向焦躁不安的凌霄走去。
他刚想阻止,告诉她那马儿最是接受不了陌生人的接近,就见刚刚还冷着小脸的墨兰,笑嘻嘻抱着凌霄毛茸茸的脖子,对着牠的耳朵叽哩咕噜说着什么。
他和萧何对视一眼,萧何冲他耸耸肩,似乎在说,属下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片刻工夫,就见刚刚还撒着蹄着叫唤的凌霄,甩了甩尾巴,慢慢安静了下来,不止如此,牠还用自己的大脑袋蹭了蹭墨兰的脸颊,把墨兰逗得直乐。
白君然和萧何不敢相信的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见到了奇迹。
这凌霄虽然是匹好马,可脾气绝对暴躁难驯。
军营里的那些副将,包括萧何在内,别说是摸牠一下毛,就算靠近一下都实属不易,可牠却主动向墨兰示好,而且还表现得异常温顺。
“兰儿,你怎么做到的?凌霄居然会这么听你的话?”
搂着凌霄的脖子又狠狠的蹭了几下,讯速敛去眼底的笑意,看向白君然时,又恢复了恶狠狠的模样。
“我说白元帅,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部分动物,也是懂得人类的语言的吗。”
“噢?牠听得懂你的话?你都和牠说了些什么?”白君然很感兴趣。
“我和牠说啊,做马呢,适当的也要把眼光放得广阔一些,别像你主子似的,看事情只看表面,否则就会变得一只没用的井底之蛙。”
见白君然张着嘴,一脸吃惊,她又继续道:“虽然沙场的确能够驰骋奔腾,但一个真正有眼光有能力的马,即便是脱离了沙场,也一样能活出自己的价值。”
这番话一说完,白君然便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缓步走到墨兰面前,有趣的打量着话中有话的小人儿,“那你刚刚的这番话,我家凌霄都听懂了吗?”
墨兰一本正经的点头,“牠很成功的被我给开解了,这说明啊,你的马可比你有灵性多了。”
说完,拍了拍马头,又附耳在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拎着马缰绳,就牵着乖顺的凌霄向马厩走去。
看着墨兰远去的背影,白君然饶有兴味的挑挑眉,“这丫头是怎么了?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呢,怎么才一天不见,就变成了一只小刺猬了?”
“哎呀元帅,夫人肯定是听到我们几个晌午的时候说的那番话了。”
就在白君然纳闷的时候,几个护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什么话?”
其中一个护卫将一封信递到他的手里,然后又将晌午几个人聊天的内容简单的和白君然叙述了一番。
好半晌后,白君然慢慢的望向墨兰早已消失的方向,揉着下巴渐渐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