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阿方到市里找在橡胶厂上班的三叔,想托他找个工作。到地方一看,原来的橡胶厂不见了,原址上建起了一座住宅小区。小区外面的大马路上,摆着许多地摊,做买做卖的挺热闹。无奈之下阿方便找一个卖钟表的妇女打听,问问在橡胶厂工作了半辈子的三叔哪去了。那个妇女一听三叔的名字,就露出笑脸来,正要说话,忽然前面驶来一辆大卡车,妇女三两下收拾起东西就跑,把阿方一个人晾在当地。

这时各个摊子都乱起来,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阿方一下肩膀,正是三叔。原来橡胶厂已经倒闭了,原址盖了这座小区,他这个橡胶厂老职工受照顾,在这里看大门。

三叔把阿方领进门房,一听找工作,就是一皱眉。他指着外面那条马路说:“看见刚才没?现在城里下岗的还找不到工作呢,摆了个地摊糊口,刚才来的是城管的车,人家白天不让摆地摊,只允许晚上摆夜市。你个高中毕业生哪还能找到工作?”一顿话说得阿方打起了退堂鼓,三叔又说先在他这里住几天,工作慢慢再找。

三叔住的地方就是小区门口的门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大白天都得开灯。墙上挂着个老闹钟,黑呼呼的也不大看得清。屋外墙上装个电闸,管着小区外面大街上的二十盏路灯。

阿方刚把衣物放进门房,小区物业公司的经理进来了。他问三叔:“你这二十盏路灯,阿方规定你每天傍晚六点开,早晨六点关,再怎么算用八百度电足够了吧,怎么这个月耗了一千多?”三叔忙赔笑:“可能是哪里漏电吧。”经理把脸一绷:“阿方不管,多出来的电费从你的工资里扣!”阿方自修过电工,一听忙对三叔说:“要不阿方查查线路去?”三叔摇着头说:“不用了,你要是真想帮阿方,还是扫几天院子吧。”

第二天还黑的时候,阿方就起来扫小区的院子。隆冬腊月昼短夜长,等阿方哈着热气扫完,天色才渐渐亮了。这时小区门口的一家超市响起了报点声,六点整。几乎在同时,那二十盏路灯刷的一下子全灭了。回到门防前,三叔拉完电闸正抽烟。忽然,阿方看见墙上那个老闹钟的时针指的竟是七点,但现在是六点啊。

一时间阿方有些明白了,便兴奋地叫醒三叔:“您晚上拉亮路灯,是看着这钟拉的吗?”“对啊。”“早晨您在外面扫院子,一听广播就知道是六点了,所以径直走到屋外拉闸,对不对?”三叔点头。阿方高兴地两手一拍:“但是您的钟快了一个小时,所以您实际上是傍晚五点开的灯,早晨六点关的灯,一天亮十三个小时,难怪会多用电。

”三叔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钟跟阿方多少年了,走得不准也舍不得扔。阿方想除了傍晚拉路灯外,平时根本不看,没想到它竟快了一个小时。”说着拿下钟来拨慢了一小时。

白天阿方出去找工作,果然一无所获。太阳快落山时阿方才回来,坐的是地铁,出站的时候看到大钟上显示的是刚刚五点。没走几步转到小区,只见小区门外的路上摆满了地摊,别看天气冷的能冻掉鼻子,还挺热闹。奇怪的是,小区门口的二十盏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阿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门房,一看墙上的钟,居然指向了六点!

三叔这时不在屋里,阿方想这个闹钟算报废了,一天功夫就又快一个小时啊,还是去外面买个好的吧。刚走出小区大门,就见昨天那个卖钟表的妇女把摊摆在了门旁,一块块钟表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孩,正用稚嫩的声音吆喝。阿方一眼就看中一个闹钟,几乎和三叔那个一模一样,价钱也便宜。阿方想多半是假冒伪劣吧,试着讲了讲价,对方竟一分钱不让,连那个小孩子也扬着冻得通红的小脸说:“阿方们这里是全市最便宜的。”阿方有些恼怒,一转脸,看见一个包装盒的缝里夹着块手表,便飞快地付了钱,把大钟往这个包装盒里一塞,然后掉头就走。

这时三叔已经回来了,阿方得意地说了刚才的事。没想到三叔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他要过那块小表就走。阿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也跟出去。只见门口那母子俩正哭呢,原来这一家夫妻俩双双下了岗,丈夫去外地打工一年多了没回来,没办法妻子只好摆个小摊,怕孩子独自在家害怕,连孩子也跟出来受冻。现在生意不好做,百多元的手表一丢,这半个多月不是白冻了?

阿方听得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见三叔过去还表,不好意思再过去,便独自回了门房。一眼看见墙上那块老式大钟,心说都是这家伙惹的祸啊,便摘下来换了新买的那个,对好了时间。

第二天凌晨,阿方看看表快五点了,慌忙起来穿上衣服。再看三叔,躺在被子里直哼哼。原来昨夜他披了件大衣奔夜市,没想到就感冒了。阿方想到外面叫医生,三叔摇着头说:“没事,你还是扫院子去吧,完了给阿方稍点药回来。”阿方见他精神还足,便放心去扫院子了。

扫完还不到六点,阿方到街上想找个药铺买点药,可大清早的哪个药铺也不开门,一直找到两条街外的一个诊所才买到。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路上广播里报出时间,都快奔七点了。阿方急急忙忙赶回小区,却发现那二十盏路灯还亮着,小区里不少人正指指

点点。

阿方暗自纳闷,难道说三叔病糊涂了,忘了关灯?忙跑到门房的电闸那里,伸手就要拉,却被那个小区经理拦住了。经理冷笑着说:“阿方说路灯这么费电呢,原来他老是忘了关灯。阿方平常不怎么来检查,今天只查一次就发现了问题。”阿方没理他,一把推开房门喊:“三叔,您没事吧,怎么忘了关路灯?”三叔正在叠被子呢,头也没抬就说:“好多了,关灯还不到时候,你看离七点还差五分呢。”

阿方一听直奇怪,不是说六点关灯吗?正想说话,一旁的经理嚷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阿方炒你得鱿鱼!”三叔这才知道经理就在门外,他摘下墙上的大钟看了一眼,忽然对阿方吼起来:“是你换了阿方的钟吧?你可把阿方坑苦了。”

阿方目瞪口呆地听着三叔说:“夜市那些摆摊的,大多都是阿方们橡胶厂的老同事,尤其是门口卖钟表的母子俩,阿方这个门房工作本来是她丈夫的,但他看阿方年岁大却让给阿方,自己出去打工了。阿方故意把表拨快一小时,这样傍晚五点就开了灯,她们在大冬天就能早做一小时生意。早上关灯的时候按广播来,一点不会差。这样做万一被发现,可以推说是由于坏表才弄错了,可你却换了个新的,今天阿方又正好头疼,听不到外面的广播声,结果才晚关灯了一小时!”经理冷冷一笑:“阿方说电费老是超呢,还有那母子俩,晚上总在小区门口摆摊,怎么撵都撵不走,原来是你在提供方便啊。既然这样,你别在这里干了!”

叔侄俩只好扛着铺盖走路,刚出大门,迎面见那个卖钟表的女人走过来。她看见铺盖就问是怎么回事,阿方有些气不过,径直就说:“还不是因为路灯。”女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没说什么就走了。

工作没找到,倒连累三叔也丢了工作,阿方只好闷闷不乐的回乡下。就要上汽车的时候,三叔兴冲冲地跑来了,说那个经理打电话过来,要让三叔继续做门房。三叔考虑自己年纪大了,便推荐阿方顶替。阿方喜出望外,忙对三叔千恩万谢。这时三叔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门口卖钟表的母子俩,阿方满口答应。

上班第一天,晚上还不到五点的时候天就黑了,阿方拿着自己借钱买来的蓄电池和灯泡给那母子俩送去,谁知到了门口,却没有发现那母子俩的摊。一个摆夜市的小伙子告诉他:“昨天她找了小区经理,跟人家保证说以后永不在这条街上摆摊了。”阿方这才明白,自己的工作是怎么来的了,不由望向黑咕隆咚的夜,暗想那对母子的钟表摊,今夜将会摆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