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傲雪想好了要写能反映女子真实状态的剧本,但要构思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目前还没有主意呢。
于是,她便求助康美新:“那你觉得女人是怎么样的?”
康美新咬着一根手指,凝神想了很久,却是一点意见也给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到要怎样定义女性。就像……其实,三两句话也概括不了天下所有的男子。我只是特别抗拒那种走在善恶极端的特别单薄的女性角色。而我希望演的,是别扭的、不完美的女人。简单来说,她们是人,是活生生的、有缺点的人!”
苏傲雪颔首:“男人的思想有多立体,那女人的形象就应该有多丰富。因为男女尽管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人。我应该好好考虑,怎么样先把女人当成独立的人来写,再去琢磨女人区别于男人的地方。”
康美新热烈地鼓掌:“男人女人在本质上都是人,我太赞同这话了!”
苏傲雪把视线投向了浩渺无边的天空,脑海里冒出了一些零星画面,便信口说了起来:“一个女人留一头长发,穿男式的衣服奔跑在路上……她没有剪发,因为她不觉得要变得像个男人,才能证明她是进步的新女性。同时,她也愿意穿上男人的衣服,因为她愿意像男人一样穿上铠甲,既保护自我也保卫国家。她奔跑,然后摔跤。爬起来之后,在一个岔路上选错了方向。跑了很远,她又从黑暗里折回来,朝太阳的方向继续狂奔、狂奔!”
康美新一手搭在树干上,歪着脑袋听她说。尽管没有一点故事性,却也听得很入味。最后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好有意境的画面呀,太适合拍电影了!”
苏傲雪自己也很满意这一点点不成型的灵感,高高地挑了一下眉,很认真地宣布:“那我就要试一试电影剧本的写法。”
回到家,看着杜景堂出门之后,苏傲雪赶紧去书房把刚才和康美新谈话的要点都记录下来。
搁下笔,她又想到了自身的问题。自己有清高的志向,但没办法保证自己每一个念头、每一个举动都光明磊落。她要写真实却不完美的女人,就先要接受自己是不完美的。
从今天起,她要放下沉重的道德枷锁,也要改掉别扭的老毛病。
沉沉地思忖了许久,安静的客厅里蓦地响起了开门声。
苏傲雪立刻迎了出去,道:“我们谈谈。”
杜景堂气冲冲地进屋,望着站在书房门口盯着自己看的那个人,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大半。
她在等他回家呢,这温馨的画面不就是他想要的嘛!这叫他还怎么生得了气呢?
先听听她要说什么话吧,如果她要说的话和今晚的事有关,倒也是不错的现象,起码她愿意说心里话了。
然而,当两人在餐桌两边正式坐下之后,换来的局面却是长时间的缄默。
“怎么不说话了?是你提出来要谈谈的。”杜景堂脱下了外衣,和领带一起随便地挂在了椅子上。衬衫松了两颗扣子,袖箍勾勒着他大臂的线条,像极了美术馆里陈列的雕塑。
虽然是事先想好的动作,但当苏傲雪走到杜景堂身边,坐上他大腿时,依然觉得自己如丢了魂一般不知所措。
完全地、彻底地自力更生,是苏傲雪向往却做不到的。为了离婚花了那么多钱,她要到哪辈子才能还清呢?既然已经走上了一条不甚光明的路,就承认自己离不开男人的庇佑吧。她活不成完美无瑕的样子了,她只要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就行了。
想罢,苏傲雪紧紧搂着杜景堂,偎在他怀里,蜷缩得像只可怜的小猫:“我出门的时候没知会你,而且回来又很晚。所以……你生气了,是吗?”
问完,她抬眸,抿着唇看他。那么小心又可怜的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眼波流动的绵绵情意比她说话的声音更软,更能迷人心智。
杜景堂惊愕地望着她,继而怅然地透出一口闷气。他想到了她说的话,她果然是有目的的,他们的关系也仅仅是利用罢了。她那么清楚地知道该如何拿捏他,只要她看似含情,他就溃不成军。
苏傲雪不知道他只管叹气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便埋着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来回地摩挲,扮着可怜,道:“你体谅体谅我好吗?上海那么大,但要找份工作一点也不容易!”
杜景堂闭了闭眼,喉结一滚,有轻微的涩然滚入腹中。他犹豫地动了一下手臂,最终抵挡不住她的攻势,热烈地回抱着她,抚着她的发丝,问道:“那你……找着工作了吗?”
苏傲雪听他的语气,已经一点愠气也没了。她胆子大了些,放在杜景堂肩膀上的手鬼鬼祟祟试探了两下,触摸他露在外头的脖颈上的肌肤。
没有制止的动作,便是默许和纵容。
“你会帮我吗?”苏傲雪浅笑着再次抬头看着他。
杜景堂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但他灰心地想着,自己不能像拨她碎发那样容易地拨走她心底的淡漠。尽管有些失望,可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情,杜景堂也不想追究太多了,他回以很淡的微笑:“明天帮你打听打听哪里在招编剧。”
两个人都在笑,然而心里都横亘着一道疮疤。
苏傲雪又道:“我够资格吗?《弃婴》的失败还挺轰轰烈烈的……”
杜景堂牙根痒痒地抬手往她身上招呼,手抬得那么高,而落下去的力道不过是鸡毛掸子扫灰。他咬牙道:“出去胆子这么小,对我就一点都不怕!”
苏傲雪在他抬手的时候,就惊呼着躲避,窝在他怀里,用可怜兮兮的口吻低声说:“怕的……我怕的。”
“怕什么?”
怕什么?
怕你扔开我!
没了你,不仅仅衣食无着,我这一颗心也就没有着落了。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我就有一方躲雨的屋檐,也可以含含糊糊哄着自己,你待我总能有那么一两分真情吧……
这些痴念在苏傲雪脑袋里划过,弄得她自己都想笑话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