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张翠兰的语调忽地抬高了：“你这老阎王、老霸王，欺负我是没娘的孩子……为了一只镯子生这么久的气，出门也不带着我，是不是上外头认识小狐狸精去了！”

胡云九捧着那金镯子在光里看了好几眼，断定打的样式纹路都是自家那个没错，立刻就笑眯眯地更换了态度。

张翠兰知道事情过去了，忙佯作伤心的样子。转过身，拿手帕不停地按着眼角，娇声娇气道：“你瞧，我说是借，傲雪准会还的。还不到两个礼拜呢，这不就回来了！”

胡云九忙搂着娇妻，在她额角奖励似地重重香了一口，解释道：“哎呦，我的乖乖，我几时怪过你？我是怕你这小棉花耳朵，容易被人骗呢！”

既然两个人和好如初，自然也像平常一般说话了。

这时，张翠兰突然想起来卧房里还有客，慌忙捂着她老爷的嘴：“说什么呢，傲雪还在呢……”跟着，凑到耳朵边，喁喁地讲了两句私话。

软软的热气吹进耳朵里，让胡云九心里痒痒的，一把握着细腰，手也不规矩起来：“老爷的心肝宝贝肉，老爷饿了……”

张翠兰知道这种时候提什么要求都能成功的，故意娇笑着躲开了：“我不依，你凶我，不信任我，还看低我的同学，要你赔我的精神损失呢！”

胡云九笑声虽低，却牵动着一把胡子抖个不停。他追着如花似玉的小妻子跑，自己也觉得年轻了不少：“我的小祖宗，穿的这样少，老爷要给你暖身子，你还不领情呢。”

这时，张翠兰咯咯笑着，假作不留神，被一把搂进了怀里。

“小宝贝，改天去洋行，老爷给你买钻石，好不好？”

“那你也得赔傲雪一条。”

“什么话！”只是一句玩话，胡云九心头却有一种钱已经花出去的割肉一般的痛感，眉毛不禁一跳，“男人送女人首饰是有意思的，你愿意我对她有意思？”

男人大多贪财好色，有的人贪得无厌，有的人适可而止。在女色一方面，胡云九认为自己这个年纪还能有位花朵般的姨太太就行了，太多了伤身，是不划算的。唯有对于钱，最好是只进不出。

所以，尽管场面里一帮人对苏傲雪有狎昵心，唯有他没兴趣。他并非不好色，而是久经风月场的他被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李海存恐怕比寻常老鸨更能使手腕，所以不想去上那个当。

张翠兰玩着老头子的胡子，一点也不怕他，仍咯咯地笑着：“那我去问问傲雪，她愿意你怎么赔罪。”

“穿件衣裳再忙呀，你别……”胡云九还没把话交代完，那娇软的倩影早跑不见了。

一开书房门，张翠兰看见苏傲雪局促地等在客厅里。于是，她就跑过去挨着坐了，把自己在里头玩的小把戏，当成一件功劳附在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傲雪，总之你一定要说一件事出来，不然就是你不原谅他。你不原谅他，那我也不原谅他。”

“我实在……”苏傲雪垂眸，心想着自己眼下就一个念头——赶紧把毕业戏排出来。等到可以自立的时候再实行离婚谈判，其他的一概不重要。因把碎发往耳后一架，刚要摇头说不必了，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瞪着眼睛，很期盼地拉住了张翠兰的手，“我实在想排戏呀！”

“你等着！”张翠兰接过老妈子捧来的睡袍，往肩上一搭，人又跳进了书房。

对于排戏，混迹文人圈子的胡云九，一点不觉得为难，甚至还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不出钱而只卖人情，简直是两头讨好的事。

“我今天正好遇见一位实业大亨，这人出手很阔绰，刚盖起一个新剧场，说是送给姨太太去经营，让她做个事业女性。只要我从中一说，不仅可以在剧场里演，这种新起来的剧场为了招揽剧团来演出，还会给充足的经费支持排演呢。不过有一条——”胡云九伸着一根手指，非常严肃地告诫，“既然是送给姨太太的剧场，那位大亨就不能非常大方，最好只排女人戏，不要一个小白脸，省得姨太太被人拐跑了。”

等张翠兰把这番话带出来时，苏傲雪喜欢得不知该怎么好了。自己要排的独幕剧刚好只要一个女演员就行，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

回去路上，苏傲雪忍着心头的狂喜，自言自语起来：“可见人还是要做好事的，我站在翠兰的立场为她解困，她就还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只要我把本子改到二十四分的好，什么难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自这天起，苏傲雪干劲更足了。她先告诉了佐飞，排戏和演出的问题都解决了，只托他帮忙找一位能演戏的女学生。跟着，她就终日躲在家里研究剧本。

李海存倒也变得很合作，不太逼迫她出门了。要知道以往超过一个月不配合他交际，准是要动手的。至于这种转变背后，会不会有别的考量，一心扑在剧本上的苏傲雪，没有多余心思去考量。

除了忙剧本，排戏的资本也该谨慎对待的。

不过，胡云九本人虽然吝啬，慷他人之慨倒是很在行。由他牵线的剧院，因为新成立的关系，正极力地争取大大小小的剧目来演出。听说苏傲雪在写的话剧排演花销很有限，除了爽快答应了承担一切费用而外，还愿意帮忙宣传。毕竟剧院也指望这出话剧能有好的反响，传说出去连带着剧院也能一炮而红了。

至于独幕剧的演员，佐飞在本校找了一圈，只觉得都是些拖后腿的角色。想要找一个能合作出成绩的，最好还是去外校寻觅。

在一番举荐和挑选之后，佐飞挑中一位外校剧团里的积极分子。

这天，三个人约在职校的排演教室里会面。只要苏傲雪这位编剧没有异议，加上佐飞愿意当义务性质的顾问，顺便客串导演。所以，这出剧的成员已经算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