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木偶来摆弄的女演员们,她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她们要紧紧抓住苏傲雪攀在悬崖边的手,她们会把个人渺小的力量汇成江河,她们要把鲜活的女性形象捧到大银幕前。

这不是“她”能完成的事,需要“她们”一起努力。

无论何时,会义无反顾向女性伸出援手的,始终是女性!

苏傲雪心里感慨万千,她当然知道自己此时有必要说些什么,但情绪涨得太满,嘴边挤满了字,却挑不出应该先说哪一个才好。大口大口呼吸了好几次,刚要张嘴,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用怯生生的声音说道:“我,我叫张翠兰,我演过五部有声片。我来应聘临时演员,我也……我不求报酬,只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就好……”

因为谢子兰卖力地联络女演员,所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闹得动静很大。张翠兰从锦华的女演员口中得知了此事,第一反应就是她也要站出来为苏姐姐做些什么,但她心底却又十分怯懦。

一方面在一群有名有姓的前辈面前,张翠兰感觉自己从能力到资历都是拿不出手的;另一方面她对苏傲雪实在有愧,如果她在知道赖贵真伸出黑手时没有视而不见,那么,苏傲雪本不必面对这些的。现在才赶来说要帮忙,多少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嫌疑。

所以,刚才在电影厂门口,大家的脚步都匆忙而坚定,只有张翠兰在原地踟蹰。

康美新注意到缩在角落的她,过去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张翠兰有一肚皮的话,最后只是讪讪地表示,自己本来就是片酬不高的普通演员,也许这件事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听了这话的康美新,神情很严肃地摇了摇头,告诉她:“妇女要进步,这是全体的事,不管缺了哪一角都是遗憾。”

张翠兰有那么一瞬被说动了,但走了两步又开始犹豫。

康美新等不急了,就一个人先跑了上来。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张翠兰终于下定了决心,忐忑地上前。走到苏傲雪跟前时,未开口先哽咽起来:“苏姐姐……我听一起做影戏的姐妹说了你的事,所以……我也来了。我能帮你吗,我没迟到吧?”

苏傲雪一把抱住了她,欢喜地闭了闭眼,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我的好朋友!我们只是走岔了一段路,但我很高兴,我们又能站在一起了。”

睁开双眸,苏傲雪终于看清了满屋的姐妹。

她们有的穿着居家的常服,有的穿着娇艳的高开叉旗袍,有的戴着发髻穿着古装……

可以想见,她们来之前都在各自的生活和工作中奔忙。说动她们的,不仅仅是谢子兰的请托,更是苏傲雪透过电影展现出来的鲜活的情感,是彼此灵魂深处的惺惺相惜。她们放下一切,不止是来为苏傲雪解困的,她们何尝不是在救自己!

那么多有名的女演员愿意无偿加入剧组,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足以抵消小报记者对苏傲雪的围剿。

谢子兰走到吴新杰跟前,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我不允许我的姐妹因性别而坠落,我是她身后最柔软也是最坚定的力量,我要将她托向天空!”

心田受到强烈冲击的苏傲雪滕然转身,对上谢子兰一双明亮的含泪的双眸。

苏傲雪曾在镜头前说过一句话,包裹在柔软外壳里的力量也是一种力量,被小心翼翼藏在棉花里的力量,依旧可以披荆斩棘。

而今天,谢子兰用行动证明了这句话是真的。

因为众多女演员的踊跃应聘,星火的《善男恶女》剧组解散了没几天便又集合了。为了电影上映时不受无良小报的恶意诋毁,苏傲雪接受杜景堂的建议,决定使用笔名“雪君”。

按照拍电影的流程,剧本先要送到电影剧本审查委员会。要是剧本拿不到许可证,即便电影成片拿到了准映证也是无效的。

出台此举,本该有利于降低成片后再遭禁演的损失。但剧本审查委员会效率极差,常常是电影成片已经送审了,剧本还未审查完成。为了节省时间成本,剧组都会选择在剧本送审的同时开拍电影。

实力雄厚的电影公司,都有自己的门路,保证至少能在成片送审前拿到剧本许可证。然而,星火显然没那个实力请到孔方兄相助。

杜景堂的工作阅历虽然短暂,可他天资极高,敏锐地嗅到了苏傲雪第四个故事的风险不仅仅是容易引起记者的不满,也许……

为了不让星火遭受损失,杜景堂还是忍不住要插手苏傲雪的工作。他宴请了电检委员会里的好些人物,通过他们的牵线搭桥,认识了剧本审查委员会的人,拜托那边尽早审查《善男恶女》的剧本。

不得不承认,杜景堂的嗅觉非常之准确。

电影拍摄到中途,星火收到了复函——剧本不予通过。

问题也的确是出在第四个故事上,审查的结果认为主角的革命者身份不合适。

“那么,这第四个故事就拿掉吧。”吴新杰赶到摄影棚,遗憾地通知苏傲雪。

“如果英雄是男人,就对他的丰功伟绩津津乐道;如果英雄是女人,就对她的家长里短说三道四。这些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吗?报纸、杂志、广播,都在这么做。我的剧本并不是拿革命者的身份做低俗的调侃,更不是毫无根据的造谣。”苏傲雪愤愤不平地攥紧拳头,她觉得这个审查结果太过荒唐。

“可是……我没有烧香的门路,我们星火因为不听劝,总想拍电影呼吁抗日,本就在电检的黑名单上,我……”吴新杰无奈地向现实低下了头,他是很有气节的民族资本家,但他的气节却让他的生活变得拮据,只好窝囊地四处借款。

蔡逢春听见他们说话声音不太对,赶紧让剧组先停下来,然后,忙跑来这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