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影院化妆间里，演员们正忙着上妆。

首映已经开始了，按照陈冬易的事先策划，等放映结束的时候，演员们扮上片中角色的相，在亮灯的一刻，齐齐走向观众，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这主意也是杜景堂给的，他给陈冬易做了一番详细的分析，首映的反响对后期销票至关重要，但也不能始终被动地依赖影片质量，应该花心思引导大众的热议。放映后的互动就是很好的宣传，既给足了记者们写报道的素材，还能让当天走进电影院的其他观影者感受到这边的热闹，也许立刻就会掏钱买下一场的票了。

陈冬易觉得办法很好，也不是很费人力、财力的事，便安排人去做了。

其他人的妆都好办，只有康美新的复杂一些。

“郭经理准备了两版画报，分别是电影的海报，还有你们之前给杂志拍的写真像。”今日穿着西服的蔡逢春，一开始是对两位女主演在说，渐渐地，他却独独偏向了康美新，“有你本人的形象在现场做对比，你又以剧中徐娘半老的形象出现，一定能造成轰动的！”

谢子兰一点没觉得受怠慢，反而挤眉弄眼地冲着苏傲雪偷笑。

“几时开始的？”

“拍戏的时候！你当时要是走一下神，也许早就发现了。”谢子兰现在和这班朋友混熟了，说话也变诙谐了，“不过，你也别误会我拍戏的时候老是走神。我是你们的前辈，当然比你们游刃有余。”

苏傲雪噗嗤笑了一下，然后上半身拧过去，再三再四地看着他二人。

其实，所谓年纪、相貌般不般配都是交给外人去评说的。倒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在片场表现出来的做影戏的态度很一致。以过来人的经验，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精神上的契合格外重要。

想着人家，自然也会联系到自己。苏傲雪觉得她和杜景堂，就是精神上先相合的。老早的时候，杜景堂在交际场中和谁都懒得说话，单愿意问她怎么看待现代性。

那时的人，譬如江立权、江红梅那一对，如今想起来倒像是隔世的人了。而胡云九风流一世最后潦草收场，给老家的正太太丢下个一地鸡毛的烂摊子。倒是张翠兰，偶尔还能见上几面。

化妆台上有许多影戏单子，除了今天的重头戏《欲海两道关》，也有下礼拜首映的《十足春光》。

苏傲雪把单子举在手里，看的倒不是主角，而是角落里的小肖像。张翠兰之前提过的歌女角色，就出在这部《十足春光》里。她跟了赖贵真，接的戏台词一部比一部多，据说最近在拍的电影，已经是除女主角之外戏份最重的配角了。

这样的进取方式，似乎不很洁身自好。但苏傲雪脑海里冒出了赵广文在陈冬易面前的样子，觉得男子上进的方式也未必都是富有道德的。各人为了成功牺牲什么，那都是各人自己的选择，没必要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

谢子兰看苏傲雪笑着出神，便也道：“蔡导人很好。在经理和总经理跟前虽然也是会讨好巴结的，但对剧组的演员和场务照样还是一派和气。并不会因为他和上头关系好，就瞧不起底下人。”

苏傲雪颔首表示赞同：“他待人确实亲和，也不搞一言堂那套。美新同样是个很好的姑娘，中产家庭出身，上过学，演戏也认真，又自尊自爱不贪图捷径……”

两人咬着耳朵，才说得起劲呢，负责给男演员上妆的化妆师就走过来打断了她们。

“苏编剧，该你了。”

“我？”苏傲雪抬手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

化妆师笑答：“是呀。放映厅的活动结束了之后就是记者会了，你要上台的呀。”

苏傲雪先扭头看蔡逢春，那边根本没空搭理这事。又看了眼谢子兰，在她脸上同样没找到答案。因握着脸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出门的时候特意擦了粉的。”

“我照着你今天的穿戴给你改个妆，还能更漂亮呢！”

“不麻烦吗？”苏傲雪对着镜子，照见了自己身上电光乌绒的旗袍，格外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凸显她人逢喜事的好气色。

比这还要漂亮的话……苏傲雪有些心动了。

“麻烦什么，几位男士都装扮好了。”化妆师抓着她的肩膀一转，“你看，康小姐的妆很慢的，横竖你坐在这里也是干等着。”

谢子兰也鼓励她：“化吧，人呀一不会嫌钱多，二不会嫌自己太漂亮。”

苏傲雪闻言，也掌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蔡逢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道：“苏编剧，你就答应了吧。人人都爱美的，你不要埋没了自己才貌双全的优势才好。要不是我这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实在扮不出好相来，我倒是很愿意出这样的风头呢！”

正化老妆的康美新轻易不敢做表情，别说是开口了，就是点点头也怕给化妆师添乱。于是，就用鼻子哼啊哼地表示赞同。

苏傲雪看大家都这样说，便点了点头。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联想出门前换上了新旗袍，杜景堂当时的眼神写满了惊艳。如果让化妆师给她再改个更时髦的发型和妆面，不知道杜景堂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入非非的时候，时间是最没有定数的。

脑海里不断冒出的画面，把时间往后推得很快。等她把一切情形都幻想了一遍，化妆师已经帮她把头发都烫好了。堆云似的黑发卷成一团一团的，比先更加俏丽了。

最后，要用摩丝定型，以防时间久了头发会塌。

这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康美新的妆都要好了，苏傲雪这里倒还差一点呢。待头发做好后，还没有影院的人过来催促，可见电影尚未放映到尾声。

苏傲雪等得心焦了，甚至在心里小声抱怨，难道自己写了那么啰嗦的故事吗，怎么还没演完呐？

“要不……我先过去看看？”苏傲雪来回走了几趟，便试探着询问蔡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