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傲雪想表达的意识进步,陈冬易并没有多大兴趣。

但,杜景堂有!

从一开始对苏傲雪的偏袒,到最终决定站出来,他经过了非常慎重的考量。他坚信,人的意识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停改变,因此关于意识的争议,不是一定非要赢,也不会有人能一直赢下去。但他认为就算是输,也要输给道理,而非败给权术。

为了这,杜景堂下定决心非要来趟这浑水不可。

“可以吧,陈总经理?”杜景堂声音洪亮地问道。

陈冬易咽了咽口水,顺道把领结松了松,这才挤出“可以”两个字。

杜景堂微微颔首,看着众人郑重其事地解释:“我今天亮明身份,不是要用股东的身份逼迫你们做出违心的选择。我其实是来给你们吃定心丸的,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因此而丢掉饭碗。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有人因为反对苏编剧而被迫离开凤姿,那么我会跟那个人一起离开!”

听了这话,大家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赵广文感受到情势正不受控地向不利于他的那一面逆转,急得脸红脖子粗的,两只手紧紧地握拳,指节发白,而手背上青筋毕露。

杜景堂继续道:“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辩论赛,那么,双方在最后还可以有一次总结发言的机会。你们……”他有些不敢看苏傲雪,怕她正在气头上。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敢看着争辩的双方问,“谁先来?”

苏傲雪抬眸,望着一本正经与她公事公办的男人,心渐渐地放定了。她觑了眼赵广文,率先说道:“既然第一个拍摄方案是赵导的,那就请赵导先说。”

赵广文早已被杜景堂身份的转变,打了个手足无措。惨白如纸的脸上勉强牵了一个假笑出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多余可说的,而他手心攥出来的汗都快滴到桌子上了。

苏傲雪见状便坐了回去,道:“为了表示公平,我也不发言。”

杜景堂缓缓点了几下头,尔后又道:“那么,所有人按我的要求,现在请全体转身。”

苏傲雪毫不踟蹰地响应,最先一个转过去。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个。

其余人则都惶惶不安的,不知道是照做比较好,还是装聋作哑比较好。

于是,杜景堂盯了陈冬易一下,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陈冬易觉得自己很像牵线木偶,只能机械地照办:“就请大家都转过身去吧。”

有了陈冬易的态度,所有人不管愿意不愿意,只好纷纷照做了。

“请大家把眼睛闭上,没有我的口令谁也不许睁开。我数三个数,同意第一个方案的举一根手指,同意第二个方案的举两根手指。这规则既简单又公平,还有总经理做见证,相信结果一定是可以服众的。那么——”杜景堂认认真真检查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才数道,“三,二,一!”

没想到蔡逢春比苏傲雪更坚定,在喊出第一个数时,就稳稳地亮了两根手指出来。

而即便把赵广文本人算在内,他也只得到了可怜的两票,输得非常彻底。

“可以了,请大家放下。”杜景堂先看着陈冬易得意地笑了一下,“各位受累了,现在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大家齐刷刷地照做,然后慢慢地转回去。彼此的眸光一碰,便开始暗流涌动。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谁都想知道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决定,却又不肯首先说出自己的秘密。

杜景堂眉峰一扬,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冬易,道:“虽然不记名、不唱票,但总经理已经看到了公正且民主的结果,下面就请陈总经理亲自宣布结果吧。”

本想置身事外的陈冬易,此时被杜景堂牵制着,不得不起身说道:“经过全体与会人员的投票,最终决定……采用第二组镜头。”

凭良心说,刚才苏傲雪据理力争,实在讲得很有感染力。因此,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是言笑晏晏。但慑于和赵广文的老交情,却又无人敢鼓掌。只有蔡逢春拍了两下之后,尴尬地收了手,脑袋往下低,几乎是想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散会后,杜景堂趁苏傲雪经过,悄悄拉了拉手,低声道:“我……我和陈冬易还有两句话要说。”

他其实更想提议等他一起回家,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确定苏傲雪生不生气,更不知道现在气到了什么程度。

苏傲雪缩手一躲,黑眸上下一转,倏然由他身上移开,然后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杜景堂尽管觉得心中直打乱鼓,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把心一横。眼跟前那些烂摊子,要收也得一个一个收才是。

“你是话事人,却始终一言不发,我觉得这不应该。这种时候你不能当甩手掌柜啊!就那么老神在在地看着人家吵得翻天覆地。要是他们能吵出结果来,你就自夸是个讲民主的总经理;要是吵得无法收场了,你再站出来和稀泥,是吧?我真佩服你圆滑世故会隐身,可长此以往,会让公司内部滋生出派系问题。”

陈冬易听了杜景堂的见解,首先想问的却是:“你……今后打算参与公司实务吗?”

杜景堂明白了,这位世故的老同学,已经在忌惮他了。因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摇了摇头,两臂在身前环抱,道:“我自己有差事,家里还有生意,干嘛来你这里横插一脚?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

陈冬易心猿意马地点点头,不时拿审视的目光睃着他。

杜景堂无可如何地冷笑了一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成熟的商人,而我只是个青涩的理想主义者。青果酸涩难啃,但熟烂的果子容易滋生细菌。”

不知道这番话能起多少作用,甚至很可能毫无改变,但杜景堂做了认为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便拂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