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抿着嘴笑,也不便在外公布那部电影里收到赞扬的剧情皆是出自她的手笔。只见她颔首道:“我还要跟各位一起学习呢。刚才范编剧提到的话,我是很有共鸣的。我也苦恼乡村题材在城市中,总是频频遇冷。因为我的话剧处女作,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弄得再也不敢涉足舞台了。”
范胜风不住点头,道:“是啊,而且我们也不能一招鲜吃遍天,难道所有想要展现工人和农民的影片,都用互换身份的套子吗?”
他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罗健听见了,便也开口道:“目前很常用的一种拍摄手法,就是转场的时候镜头快速地切换。比如剧中人物坐黄包车,随着车子的跑动,镜头里不仅仅闪过高楼大厦,也有简陋的棚屋,路边有拄文明杖的绅士,也有叩头乞讨的流民。用这种对照的方式,在几秒钟内,暗暗带出沉重的社会议题。”
这时,佐飞觉得时机很不错,看了眼朱品慧,在得到她赞同的眼神之后,举高手问道:“大家有没有考虑过做短片?”
有人起身很灰心地解释:“短片常被影院当成垫场的节目,比如工作日的上午,一口气能放十来部短片。虽然说短片用的胶卷不多,相应的成本也有限。但也不能总在一些垃圾时间上映,资本家看到钱扔在水里没个响声,转头就会放弃投资的。”
早有准备的佐飞,已经从朱品慧那里得到了完整的短片推广思路。说话自然非常顺畅,没有任何的停顿。
“除了顺着市场拍一些能盈利的商业电影,我们能不能劝说电影公司匀出一部分投资,拍摄一些短片呢?以二十分钟的片长为宜,故事短而精悍。至于放映的形式,我认为干脆抛弃传统的影院放映。我们去游说一些有远见的民族资本家,大家凑钱买一些放映设备,组建一支移动的放映队伍。主要针对工厂和周边农村,想看的就按人头凑份子。凑够了开映的成本,就去工厂和农村,给工人和农民放一部短片。”
“这主意不错!”朱品慧立刻帮他敲边鼓,因为这想法其实来自于她,她难免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忍了一下笑,才接着往下说,“移动放映队只要一块幕布、一台放映机,根本不需要高昂的场地投入。而且,一部短片省俭一点,千把块甚至几百块的成本也不是不能拍。那样算下来,咱们小老百姓摸几张铜子票,也就够看一部电影的了。”
罗健笑着推了推佐飞:“朱女士真不愧是出纳,这么短的时间,一篇账就让她算得明明白白了。”
佐飞一脸得意,心想着,关于自己这位夫人的智慧,大家还只是了解了一些皮毛而已。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对!故事要完整,但片子一定不能长。一方面,是要把票价控制在底层工农能消费得起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工厂主和地主能给雇工们半个钟头的休息时间就是很开恩了。”
这一天,大家都是谈到兴尽而归的。
苏傲雪留到最后,执意帮忙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才肯走。
佐飞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便看见杜景堂脚步生风地赶到跟前,笑说:“我是来接傲雪回家的。要不是听说了今天会来好些人,恐怕这里坐不开,我早上就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瞎说!”苏傲雪由灶披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你今天不是回家看你母亲去了嘛。”
“哎呦,杜男士可是贵客呀!”朱品慧的脑袋跟着也钻了出来,趁人不注意,冲佐飞丢了个眼色过去。
“进来坐进来坐!”佐飞赶紧把人让进屋,一壁走一壁说,“忙过这次改稿会,我想去府上拜访拜访。你们乔迁新居,我一直没来得及恭贺。”
苏傲雪闻言,一脸期待地扭头笑问道:“慧姐,你也来吗?”
朱品慧还是照例回答一声“看情况吧”,但她心里其实明白,恐怕是去不了的。
那边的佐飞一路上楼,取了一些外文杂志下来,递给杜景堂道:“几个朋友送的,我读了觉得很好,猜想你大概也会喜欢的,拿回去消遣消遣吧。”
杜景堂不料他会这样示好,心里当即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自从他和苏傲雪在一起之后,佐飞就完全站在了娘家人的立场上,对杜景堂多少有些挑眼,把从前做笔友的友情都淡去了三分。
两人这就自然地谈了些闲话,佐飞请他代向王禀忠问好,他则说起了王禀忠随文化访问团去南洋出差了。
等苏傲雪手里的活计都忙完了,便和杜景堂齐齐地站在门口,和一对主人翁告辞。
朱品慧一直挥手目送,哪怕他们已经转身了,她仍含着笑看他们牵着手渐渐远去。
佐飞也是望着一对壁人消失在转角,这才拉起朱品慧的手一道回屋。
然而,苏傲雪其实不希望杜景堂把她的手抓得那样紧,挣了好几下都挣不开。
杜景堂不满地把她的手死死拽到心口处,佯装发怒道:“别躲!我不拉着你,你又该抓痒了。”
苏傲雪把另一只手举起来,露出手背上一片红红密密的疹子,鼓了一下腮,眨着眼委屈道:“可是……很痒啊。”
杜景堂心疼地往她手背上吹了几口气,告诉她:“我托朋友给买了一些国外的药膏,听说是很灵的,睡前记得擦。”
苏傲雪信口一哼,依旧发愁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杜景堂见了,便提议:“找点话说,别老记着那几颗疹子。”
夜晚是夏季的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候,夜风能把闷了一整天的躁郁都吹散。因此,他们选择步行回家。两只脚比不上轮子那么快,可以说好多好多话。
苏傲雪先是讲起了改稿会,又由改稿的思路谈到了演员人选。自然而然地想要问他的意见:“你说,我跟赵广文推荐演员,他能听得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