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由头找得不好，反而让苏傲雪眼神更加黯淡了：“看来我要警惕了，资本的世界里没有真话只有利益。只要车马费给够了，记者就会把电影夸上天的。”

弄巧成拙的杜景堂，只好揩着冷汗，干笑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街边卖酒的，还要找人鼓吹呢，更何况是电影这么大的一门生意。再说了，在真实的基础上略作夸张又不是完全无中生有，这也没什么不对。”

苏傲雪佩服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总算是被逗笑了：“真不愧是商科高材生。”

两个人同时举起酒杯，互相一碰，也算是自娱自乐了。

同时，记者席上又有人站起来说话了：“我很喜欢这种亦正亦邪的人物，展现出来的人性的矛盾非常之真实，而且富有张力。尤其让我感动的是，这部影片中的女学生和男学生一样立体，这是在以往的电影中很少见的。因为我们从前的电影都把女性形象固定化了，摩登的妇女不至于十恶不赦，但也不会是受人推崇的对象。最容易受肯定的，是那种朴素的、传统的女人。如果是一个冲破枷锁走上社会的新女性角色，那么她的穿衣打扮和说话做事，一定是像极了男人的。总而言之，电影的镜头总是极度追捧女子的美丽，可电影的立意却将女子的美丽粗暴地解读为性价值。但这部片子，让我看到了妩媚婀娜又富有智慧的正面女性形象，实在是弥足珍贵。”

一样是夸奖，但后者就能让苏傲雪感到格外受用。因为开口发言的是一位女记者，女人总会更明白女人在争取什么。

杜景堂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低声笑道：“你有知己了。”

苏傲雪粲然地说道：“我想去认识认识。”

杜景堂接过她手里的包，笑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凑巧的是，这边苏傲雪刚走，台上的活动暂告一个段落，陈冬易很有腔调地往台下走。

不料，有人在底下等着他，脚还没落地，就被一把拽到了宴会厅外。

陈冬易看着杜景堂手里拿着一只坤包，指指点点数落人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出声。

杜景堂可没工夫研究他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一心只想着如何替苏傲雪出头：“傲雪是编剧，首映结束后的记者会，她应该也是主角之一。为什么你们公司对她的行踪一点也不在乎？甚至她都不知道今天需要编导上台！”

陈冬易挤眉弄眼了一阵，然后盯着那只坤包努了努嘴。

杜景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了。忙把坤包藏到了身后，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陈冬易憋着了一下笑，才开始替自己叫屈：“不是你说的，除了剧本决定权之外，不要对苏编剧有任何优待，免得她起疑嘛。”

杜景堂便冷着脸，责怪他：“我是让你不要对她太好，不是让你故意冷淡她，你这样子也太谨慎过头了！”

陈冬易晃着手指，笑话他：“你说的才叫外行话呢！我就是拿正常态度对待她的。不，其实我对她还是无法避免地额外照顾了一下。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还问了一句记不记得记者会的事，要是换了别的编剧，那她来不来，真是无所谓的呀。”

杜景堂觉得这话简直极度不讲理，怒而反驳道：“怎么会无所谓，编剧是赋予剧本灵魂的人呀！”

陈冬易却嘲笑他不懂现实：“剧本的灵魂也许是编剧，但电影的灵魂不是。从来只听过某某大导演，没听说过某某大编剧。当编剧的人混到头，至多也就是知名编剧罢了。”

杜景堂瞬间无话可说了，他自就事以来，不断看着人家端起过来人的架势，嘲笑他想法天真、不切实际。

现在，陈冬易又是用这种态度告诉他，学校里老师教授的所谓道理，只是乌托邦里的黄粱美梦，绝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既然要说到现实，杜景堂也要提醒提醒陈冬易：“我不跟你争这个。但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你是怎么从普通股东一跃变成第二大股东的？我投的一万块股本，差不多够一部电影六成的投资了。所以，傲雪不只是普通的编剧，也是凤姿重要的隐名股东！”

陈冬易忙从善如流地对这位财神爷拱拱手，请示道：“那我以后就用对待股东的态度对待她？”

“不，不是……”杜景堂脸皱得紧紧的，他的初衷只是希望，苏傲雪能得到旁人皆有的尊重。可他从没考虑过，当整个编剧群体都不受尊重时，该为苏傲雪争取些什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呦。”陈冬易戏谑地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笑道，“不过，也难怪你这样用心。现在，找漂亮女朋友不算时髦，找独立的职业女性才是赶时髦咧。”

杜景堂闷闷不乐地转身，他本想替苏傲雪出个头，却只落了个无疾而终。

等回到席上时，苏傲雪已经喝了不少酒。先是因为和那位女记者相见恨晚，彼此多饮了几杯。后来，又是因为剧组的人纷纷来敬酒。虽然凤姿循着行规，没有把苏傲雪这位编剧捧到镁光灯前宣传，但在这一行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编剧的呕心沥血，电影是做不到这么成功的。

然而，苏傲雪接过来喝的，那一杯一杯可都是闷酒呀。

尤其，和她有些磕碰的赵广文还带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过来：“苏编剧是我见过最有天分也最坚韧的女青年。也是人家说起我才知道的，苏编剧为《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呕心沥血的时候，还未从婚变的阴影中走出来。怪不得那片子有一种沉痛的力量感，一个女人能出来做事就很不容易啦，还要忍受被丈夫抛弃的痛苦，叫我不得不佩服呀！”

说罢，还故意问这桌空的位置是谁的。

赵广文哪里会不知道杜景堂这号人物，他就是故意阴阳怪气，又故意装酒后失言，好让大家都意识到苏傲雪离婚以及和杜景堂谈恋爱的时间，根本说不清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