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兰却噘着嘴,道:“我妈过去之前交代我的,让我咬定我家老爷别松口,只要伺候好了他,他在上海的这份家私就全是我的了。”
这一下,把两个人都说愣了。
苏傲雪讶然地问道:“胡老爷都不告诉你钱放在哪里,你要怎么继承他的家私?”
张翠兰一噎,声音就打飘了:“这……我妈没来得及教。”
苏傲雪一脸想也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道:“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是怎么过日子的,必然要教你卷了首饰赶紧逃跑,而不是当了首饰给你老爷治病!”
杜景堂少见她有这样刻薄的想法,脸上倒是很惊异的样子。
苏傲雪看他如此表情,便解释道:“胡云九从不给一分钱家用,吃穿住行都替翠兰安排好了。出门有包车,穿衣、吃饭有签单。偶尔要个什么,也是老妈子去买,家里所有现款全在胡云九手里拿着。”
杜景堂听了,也要服气老头果然更精明。他捏了捏眉心,忍了一下笑,向张翠兰提议:“你应该去公寓书房里找一找,或者你想想看,胡老平时有没有往来密切的律师。”
“有!他好像认识一个律师,只是不太见面,不像和你们那样熟。”张翠兰的年轻也就在这种地方特别有用,见过的人她一下便能记住。
“我看呐!”杜景堂扬了扬指头,“以胡老的精明,他或者已经立好遗嘱了。”
张翠兰瞪着眼,问:“那我是要去找到那个遗嘱吗?”
杜景堂略顿一顿,才看着她点了点头。
张翠兰木着一张脸,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最后,揩了一把眼泪,咬着牙,道:“好,我明天起来就去找!”
杜景堂听着不对劲,不由攒眉问道:“明天才去?”
张翠兰很自然地点点头,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今天太晚了,我就在你们这里歇了,反正我看你们家房间也不少。”
“那么客……”
杜景堂抬手一指,却被张翠兰打断。
“苏姐姐,我要跟你睡,我一个人睡觉会怕的。”
苏傲雪听了这话也是意外的,她余光瞥见杜景堂那怪表情,差点没忍住就要笑出声了。
一夜醒来,张翠兰仅凭着记得那个律师姓沈,人在贝勒路办公,靠一张嘴还真问到了沈律师的办公室。
张翠兰进门,指着打扮体面的中年律师,急喊着“就是他就是他”,然后就扑过去问人家还认不认得自己。
苏傲雪压根没有插嘴的机会,只能跟在后面尴尬地略笑一笑。
沈律师还不知道胡云九昏迷的事,一声“胡太太”喊得张翠兰更激动了,叽叽呱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所以,胡先生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而他的少爷和侄少爷们一路来了上海,主张他们对胡先生的财产享有合法支配权?”沈律师低头刷刷写字,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张翠兰这就住了口,扭头看苏傲雪的颜色。有了这位聪明姐姐的示意,才敢肯定地对律师点了几下头。
“胡先生早前的确来我这里立过遗嘱了。胡太太单独来此,我不便公布遗嘱的原件。但胡先生也有话交代在我这里,可以口头向胡太太透露分配方式。请胡太太能够明白,所有内容都是胡先生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沈律师分别看了眼两位女士,得到了她们的回应,才接道,“胡先生在上海的财产,包括公寓内由胡先生置办的一切物品,均分三份给三位少爷。对于妾室张翠兰女士,一次性给予五百现款。至于目前所居的公寓,因为是租住的关系,所以在胡先生身后,按租金交付的日期,到期便不再续租。”
苏傲雪心头一紧,缩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互相掐着。
公寓内由胡云九置办的一切物品……
这句话,已经把张翠兰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包括在内了。也就是说,张翠兰除了五百块是应得的,离开时哪怕穿走一件衣服,都是额外的馈赠。
五百块,在上海请一个好些的住家老妈子,三年也不止这个数。而张翠兰是在花一样的年纪,就嫁给了已入暮年的胡云九。
“我不认的,我不能认的!”张翠兰跳到桌子对面,揪着律师的衣领,怒喝道,“老爷在上海的家产是我的呀,我是老爷在上海的太太呀!他在上海的钱不给上海的太太,怎么倒给乡下的儿子?我过门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我在上海是单门独户,这里的一份家业由我来做主!”
苏傲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时愕然无语。
这种鬼话,也只有张翠兰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会信了。嘴上说的再好听也没用,许了她主持家业,却不拿出一点家业来给她主持。稍微老道一点的人,在察觉到言行的落差之后,就该替自己打算将来了。
对面的沈律师虽然被挠得很狼狈,好在他做律师许多年,应付这种场面简直驾轻就熟。钳住她两只胳膊,问:“有立约吗?如果有白纸黑字的文件,倒是可以拿出来评评理。”
张翠兰手没法动了,就用脑袋去撞,高声道:“你是律师呀,我们家老爷应该在你这里留过文件的呀!”
办公室外的人听见这样大闹的动静,就训练有素地夺门而入。两个魁梧的男人,一左一右把张翠兰架了起来。
沈律师起身,拍了拍衣服,手指打在桌子上,道:“请姨太太不要在我这里闹,我是律师,办事是讲法律的。”
苏傲雪欠身,和沈律师略表两句歉意,使了个眼色让张翠兰跟她出去说话。
在咖啡厅里满灌了一整杯咖啡之后,张翠兰这才哭出了声:“苏姐姐……你说老爷怎么能这样啊!”
“豢养的金丝雀,怎么可能拼得过刀尖上打滚的豺狼?”苏傲雪不知道她能理解多少,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忠告她,“家是港湾,社会是丛林。当一个女人选择在家做太太,就要有心理准备。一旦要散,打起离婚官司来,没有什么情分更不可能讲道理,有的只是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