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绪南下舒县,是应了太守刘勋的邀请。

当初南郡战事爆发的时候,刘勋与纪灵搁置争议,共同决定支援江夏,舟师主力和丹阳、九江的水军汇合,去往赤壁,抵挡朝廷大军渡江。

纪灵率本部人马去西陵支援败退的黄祖,刘勋坐镇淮水防线。

结果赤壁水军徒劳无功,朝廷大军始终在江北演练舟师,就是不渡江。

纪灵战死在西陵城。

皇帝率军进了庐江腹地。

汝南关羽、沛国刘宠、徐州张辽三路南下,刘勋、刘邈、吕布被压着打。

形势急迫,庐江战局糜烂。

灊县、六安一带最大的豪强雷氏,就成了刘勋最后的救命稻草。

刘勋与雷氏有交情也有恩怨,因为出身雷氏的雷薄,曾经是刘勋的同僚,一起在袁术麾下效力。

后来袁术身死,那时候,刘勋、纪灵等人正在庐江跟周昕、刘邈等人作战,其中就包括了雷薄。

形势突变,这帮人不想投靠刘襄,就跟周昕等人求和,刘勋、纪灵拥兵自立,陈兰也有自立的心思,可惜战败了,逃到了山里做山贼,雷薄失去兵马,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中,乔蕤选择了隐居。

庐江在各方牵扯之下,就这么互相争斗又互相依靠着平静了几年。

然后,朝廷南征,战局败坏,雷氏是大豪强,心里清楚,皇帝容不下他们,所以,族长雷绪就带着全部青壮南下救援舒县来了。

可看着在城北列阵的朝廷大军,每一个兵卒都身着铁甲,头顶铁盔,那黝黑发亮的甲片,闪花了雷绪的眼睛。

更别说那些密密麻麻的强弩,以及在两翼展开的成千上万的骑兵。

他哪见过这样的军队?

“当真豪奢,这仗可怎么打?”他忍不住转头去询问族兄雷薄。

雷薄曾经是袁术麾下的统兵大将,可他也没见过全员铁甲的军队啊,一时片刻都没回过神来,自然回答不了雷绪的问题。

主将踌躇不前,下面的兵卒也是面面相觑,朝廷大军这么牛逼,怎么可能打得过?

两军对阵,什么动作还没有呢,雷氏私兵的士气就已经开始滑落了。

冷兵器时代,铁甲就是正义。

弩手和轻骑身上的铁木甲,性能不比钢铁差,髹了漆,跟铁甲的样子也差不多,不知道内情的,全都看成了铁甲。

汉朝这个时间段,是个全世界都缺铁的时代,正规军的着甲率能有个三成,就已经算是精锐了,这种全员铁甲的震撼,就像村里打群架的时候,有人掏出了枪。

不怕是不可能的。

一群穿着麻布短褐的私兵部曲,怎么可能不慌?

你砍对面两刀,人家未必会受伤,对面砍你一下,你就得死,这种情况,谁不怕?

临近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八月底的小风一吹,清爽宜人。

如此天光,正是杀敌报国的好天气。

禁军士卒列阵向前,战鼓一下一下的擂响,配合着兵卒的步调,每一下都击打在敌人的心尖尖上,让他们忍不住的战栗。

招展的战旗,如燃烧的云团一般靠近,压得人呼吸不畅。

如林的长矛反射着寒光,是如此的刺眼。

明明人数比他们少好几倍,可对面持盾架矛,慢慢靠近的时候,他们却不敢看向那些冒着杀气的眼睛,只想转身逃跑。

军威已成,敌人胆怯,刘襄不会画蛇添足的弄一出阵前劝降,虽然劝降是开战之前的固有流程,但这种压得敌人丧胆的气势,是绝不能打断的。

“擂鼓!催军!步卒接战!”

中军令旗招展,战鼓如雨点一般擂动,金吾卫甲士在前,射声营弩手在后,六千步卒集体加速,保持着阵型,向敌人的前军快速靠拢。

最先发起攻击的,是射声营的弩手,行进间上弦射击,早已训练得滚瓜烂熟。

蹶张弩一百四十步的射程,让敌人摆在前列的弓箭手,一片又一片的扑倒在地。

如雨点一般落下的弩矢,几息之间就在敌人前军打开了一道缺口,金吾卫的甲士几乎没遭遇箭雨的洗礼,就冲入了敌方的阵势。

长矛大戟挥舞之间,撕碎了敌人的盾阵,打得敌方前军阵型崩散,节节败退。

可他们并未继续冲锋,反而结成圆阵,将所有的弩手护在阵中,六千人调整步伐,结为一体,以弩矢开路,继续追杀败兵,直直的扑向敌方中军。

前军一触即溃,雷绪瞬间就慌了。

“怎会如此?怎能败得这般迅速?”他有点怀疑人生,仗怎么会打成这样?刚刚接战,眨眼间敌人就要杀到面前了。

“家主速速调后阵来援,两翼赶紧顶上去,防备骑兵冲击中军,某先带人稳住阵型!”雷薄是个老军伍,他清楚的知道,野战之时,一旦阵型崩溃,那就回天无力了。

“稳住阵型!随我杀敌!”

他跳下战马,手持铁盾,高声大喝着激励士气,领着族中精锐,组成盾阵,架着长矛抵住了对面的阵型,后排的弓箭手,不惜性命的跟朝廷大军对射,确实阻挡了禁军步卒继续前进的脚步。

可弩矢不断的从盾牌的缝隙中射入,对面甲士的盾阵比他们还要牢固,根本打不破,而且不停的有铁矛投掷过来,那玩意能破盾,但凡出现漏洞,一波又一波的弩矢必定射入阵中。

每一次都会倒下一片的兵卒,伤亡太大了,这么下去,迟早会崩溃,他挡不住多长时间。

雷绪受到雷薄的提醒,急忙传令调兵,后阵向中军靠拢,两翼前出,意图堵住轻骑冲击中军的道路。

可刘襄根本就没有让轻骑冲阵的打算。

他也没料到,明明只是步卒前出,试探攻击,这属于战斗刚刚开始,互相观察阵型调度的阶段,结果突然就到了要决战的节奏。

六千步卒打得太狠了,眼见着就要攻破敌人的中军了。

有些始料未及。

“命令两翼缠住敌人,后阵前移,人马着甲,等待战机。”他站在高台上,将各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

敌人败退的速度,真是让人吃惊,确实高估了对方的战力,后军还没着甲呢,战斗就快要收尾了。

轻骑接受的是缠住敌人两翼的任务,结果几次奔射,对面的阵型就有了崩溃的前兆。

这场战斗的节奏,肯定是快进版。

“去跟孙策说,他要是还没穿好甲胄,就没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