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能走到现在,有两个贵人。

一个是皇甫嵩,顶住朝廷的压力,诏安刘襄,还用自己的名望,将他引入大汉军方,让他顺风顺水的成为军方重将。

真当一个被诏安的造反头子,顶着个平难中郎将的名头,就能被军方将校接受啊?

怎么可能。

皇甫嵩为他引路,没少为他扬名,军方众将视他为皇甫义真的接班人,没人站出来找茬。

而他在凉州和龙门,也确实打出了声威,这才是他能够坐稳镇北将军,被人赞为少年军神,大汉名将的原因所在。

另一个贵人,就是袁滂。

在长安之时,放权给他,让他拥有了三辅战区最强的兵力,打出了威望。

后来在洛阳为他提供庇护,也没少为他争取政治利益,更是嫁女联姻,用陈郡袁氏的名望为他站台。

在此之前,刘襄与士族几乎是绝缘的,娶了蔡琰之后,才有士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投效在他的麾下。

袁滂是一道桥梁,联接士族的桥梁,这为他南下攻略地盘,减少了很多阻力。

东汉的上层阶级有一条明确的鄙视链。

以汝南袁氏为首的关东士人,看不起以弘农杨氏为首的关西士人,而无论关东还是关西的士族,都看不上边郡武将,更加鄙视凉州人,而以上所有人全都看不起南蛮和百越。

刘襄就是幽州边郡武将,即便有宗室的身份,他也是大汉鄙视链的下位阶级。

袁滂的出现,让他成了关东士族的自己人,无论怎么斗,都是内部斗争,不会成为天下公敌。

他想到的能开解自己的长者,就是袁滂,出仕五十余载,历经三朝,位列三公,现年八十九岁的睿智之人。

看惯了人生浮沉,经历过多次皇权更迭,应该能给自己一个不错的建议。

想到就做,拿着传国玺,在甄姜幽怨的眼神下,去袁府拜访。

直接上门确实有些失礼,但刘襄不在意,袁府的主人也不会在意。

无论是身为主君,还是身为袁家的外甥女婿,他不用跟袁氏讲那些繁文缛节。

行到门前,从迎客的门房那里知道袁涣不在,但也没有让他等待的道理,赶紧迎进正堂,还要去禀报袁滂。

哪有让八十九岁的老人出来迎接的道理。

“前面带路,吾去拜见袁公。”

仆人自然不会拦他。

行入后宅,高台阁楼一律没有,也没什么奢华的装饰,木制的回廊,几个凉亭,几栋明堂,袁滂袁涣父子,都不是喜好奢侈的性子。

引人注目的,是随处可见的猫咪,也不怕人,有几个在草地上嬉戏,还有几个在树丛中探头探脑的观察,更多的是在廊下晒着太阳睡觉。

一路走来,光看见的就得有二十多只。

想到袁涣的夫人荀氏,送给蔡琰的玄猫,没跑了,这一家子都是资深猫奴。

还没走到袁滂的居室,老人就出门迎接了,身子骨还行,走路四平八稳,没有垂垂之态。

五年前就从洛阳辞官回家,说是要在家乡等着埋进祖坟,后来袁涣负责建筑书城,就把父亲袁滂请来坐镇,现在看来,进祖坟还早着呢。

“袁公在屋中安坐,吾去拜见便好,不必迎我,又不是外人。”

“宜程来了,老夫心中欢喜,多迎几步,只为早早相见啊。”袁滂须发皆白,笑呵呵的很是高兴。

闲话几句,刘襄扶着袁滂回到房中,屋里有几只小猫凑了过来,在腿边挨挨蹭蹭,喵喵叫着撒娇。

也可能是讨要吃食,或者找人玩耍。

其中有个青眼的玄猫,看着眼熟,除了眼睛的颜色不同,跟蔡琰养的那只极为相似。

刘襄伸手挠了挠小玄猫的下颌。“这只玄猫跟昭姬身边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可有名字?”

“叫青狸,一只母猫生的。”

“名字比那只好听,我给那只取名叫黑炭。”

“哈哈哈哈,有名字就挺好,老夫有只狸奴叫草棍,猫儿太多,实在想不到好名字了。”

袁滂开怀而笑,看刘襄的动作,还给小猫取名字,是个真喜欢的,有共同爱好,让他很开心。

“我在宫里建了狸舍,可没有几只狸奴,袁公家里的猫儿要是生了小崽,送我几只如何?”

“回头我挑几只好的,着人给你送过去,驱鼠,镇宅,狸奴极为擅长。老夫在书城里面也建了狸舍,这些年经过繁育,有百余只了,只是总有人偷,让人心烦!”

袁滂喜欢养猫,因为猫能抓老鼠,他很烦偷猫贼,若是偷回去养着,也不会生气,就怕有人偷去吃肉,一想就心疼。

“回头我下个令,让贼曹、司煊和千牛卫的人都上心盯着,在城门也立上告示,狸奴是书城驱除老鼠,看护书籍所用,谁敢偷盗、伤害,剃去鬓角、髭须,清扫街道一年。”

刘襄给了个办法,进出书城的大多是学子,好颜面,剃去胡子和鬓角的头发,属于髡刑的一种,这种惩罚在他们看来,极其严重,这是人格受辱,比死了还难受。

增加贼人的犯罪成本,肯定有效果。

“髡刑,过重了吧?恐惹人非议啊。”偷个猫就罚的这么狠,袁滂有些犹豫,虽然他恨不得打死偷猫贼,可他担心影响了刘襄的名声。

“不重罚不足以震慑人心啊,不想受辱,不偷就是了,又没人逼他去偷。髡刑也不伤残肢体,就这么定了吧。”

“也好。”

闲话说得不少了,刘襄提起了正事:“此次前来,有一个物件想给袁公看看,因为此物,我最近心浮气躁。”

“何物让你这般为难?”袁滂很好奇。

刘襄打开携带的木盒,亮出传国玉玺,把巡视河堤然后去参观洛阳废墟,梦中有人指引一事,原原本本的一说。

处心积虑去找玉玺的想法,肯定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袁滂看着案几上的这方白玉印玺,他认识,见过不止一次,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接过这方传国玺,以示正统。

听着刘襄去洛阳的故事。

不禁感觉冥冥中似有天意。

眼前之人,当为天命之子,可至宝加身,必然伴随凶险,大意不得。

“宜程准备怎么处置传国玺?”

“短期之内,秘而不宣,只是心潮起伏,难以安定。”

袁滂微微点头,没有被宝物迷惑,这很好,出言指点道:“此等至宝,确实没到出世之时,天子在位,诸侯力强,不是时候,此时公之于众,必然灾劫临头,只可与心腹之人展露,用以振奋心志。”

他说完这话,又呵呵笑道:“至于心神不宁,有何不对吗?得到如此重宝,任谁都会心中颤抖,鬼神也要侧目的,真能心如止水,那就是圣贤了。

宜程不必心慌,能知道不该在此时公之于众,你的心志已经很好了,不用怀疑,有你这般心性的不多,正好用此物继续磨练。须知祸福相倚,惟人自召,是福是祸,全看你如何抉择。”

“谨受教,多谢袁公开解。”

得到袁滂的肯定,刘襄觉得自己的有些想法,还是可以实施的。

传国玺不能让他一步登天,但束之高阁也是暴殄天物了,它现在还是能给自己提供帮助的。

至于培养心性,那是个长久的过程,不知道有没有用,现在就能有效果的,还是凝聚人心。

那么,能给谁看呢?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