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不想跟何苗打,灵帝死之前,他不想跟朝廷发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没好处啊。

打薄了幽州的家底,消减了朝廷的兵力,只会便宜关东的世家。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不想干。

可俘虏与百姓的行进速度太慢了,他们不但有几千人的伤员,还带着太多的粮草辎重,眭固等人劫掠的战利品以及朝歌的物资,数量很大,种类很多,非常值钱,即便有五万大军的守护和七万人的运力,每日也只能行军二三十里,至少需要十几天才能脱离官军的追索。

安平军不得不留下断后。

何苗率大军从荥阳过敖仓,北渡黄河,一路急行,已经进入汲县,距离朝歌不足七十里。

当年武王伐纣走的就是这条路线,这是要再打一次牧野之战?

可刘襄并没有野战的想法,这次南下没带骑兵,除了斥候,军中没有多少马匹,跟三倍兵力的敌人用步兵阵战,伤亡小不了,他舍不得。

虽然看不起何苗,但河南尹的部队不能小视,驻守在京城周边的军队,兵员素质不好说,但军械肯定是极为优良的,跟他们野战就得做好被打个满头包的准备。

汉军在汲县修整,周仓所部在围困汤阴,安平军在朝歌筹划守城。鹿场山以南地势开阔,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半路伏击难以实现。除了加派斥候,募集守城物资以外,还拘押了全城的士族大户,强征了所有的青壮。

这些人没有心向安平军的,都得看住了,以防敌人玩一出里应外合。

他只想在这里拖住汉军十几天,然后就能突围,在周仓所部的接应下,退入太行山脉。

刘襄既不想死战,也没想击溃何苗,怎么减少伤亡怎么打。

无独有偶,何苗也不想死战,也想保存实力。

他这次出兵,根本就不是来剿灭黑山黄巾的,黑山军闹了两年多,可从来没去过河南,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的目标是西园。

年初那会,他率兵剿灭了荥阳的贼寇,原是要调入中枢的,妹妹已经为他求了车骑将军的职位。可是,刘宜程突然给陛下弄了八千人马,其中三千多是北军精锐,现在被陛下安置在西园之中,这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想来也是奇怪,何遂高重组北军两年,战力不如人意,刘宜程挑选出来一部分,拉出去就能大胜胡虏,转了一圈就脱胎换骨了不成?可那些人的精气神确实不一样了,真真是奇哉怪也。”

何苗在静室中打坐,却总也静不下心,更加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崇尚道家,曾在山中服饵修持,道号繁阳子,若不是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何进,他根本不想出仕。

“何遂高这蠢货,非要倒向袁氏,那些世家子弟怎会看得起何家,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可怜小妹在深宫之中挣扎,被何遂高坑得举步维艰。唉!俗尘凡事扰人心绪,如何才能成道?”何苗叹息不已。

他原名叫做朱苗,幼时随母亲改嫁到了何家,何进虽说是他兄长,但没有血脉亲情,母亲后来又生了小妹,这才是他的亲人。

可无论怎样,何家不能倒啊,得把西园里的麻烦解决掉,否则,陛下就不需要南阳何氏了,这才是他们家的立足之本。

何遂高这个蠢货!

孰重孰轻,如此分明,他却是瞎了眼一般,真真是气煞我也。

河南尹的部队修整三日,继续向北进军。

安平军在朝歌严阵以待,刘襄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整日带着面甲。

可汉军在朝歌郊外,距城不足二十里的牧野之地突然大乱,偃旗息鼓仓皇南逃,刘襄接到探报的时候都懵了。

“诈败不应该这么玩吧?”他喃喃自语,疑惑不解。

“牧野是古战场,他们怕是碰上鬼祟了。”资深迷信人士赵景,做出了自认为非常合理的解释。

典韦信了,跃跃欲试的问道:“主公,咱们要不要追上去?他们碰到鬼怪肯定慌乱无比,我军有主公坐镇,邪祟不敢近身,追上去大杀一阵,此战必胜。”

这两人的思路是真的清奇,典韦也是个好骗的,赵景拉着他说了几天关于刘襄的奇闻异事,在宿卫老兵的佐证之下,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又一个迷信人士诞生了。

还好有个清醒的,赵云进言道:“主公,恐其有诈,当多派斥候详加打探才是。”

刘襄点点头:“肯定有诈,但想骗谁呢?仗不是这么打的,何苗此人,意欲何为?加派斥候,越过汲县,打探敌军后方情报。”

坐镇汲县的何苗宝剑染血,看着死掉的监军尸首,对手下的都尉说道:“我军与敌鏖战于牧野,贼兵人多势重,监军不幸身亡,本将亲自断后,方才退回汲县,士卒沮丧难以再战,必须请陛下发援兵了,你下去安排防务吧。”

“遵令。”

都尉后退而行,何苗又吩咐了一句:“把那几个桀骜不驯的,全都处理掉,报个力战身亡便可。”

“唯。”

都尉退出署衙,何苗亲自执笔,上表朝廷,言战败求援之事,又手书一封,送去大将军府,意在西园。

他相信何进再怎么蠢,也该知道要配合他把西园的人马调到前线。这些人得处理掉,陛下已经开始组建新军,名字都定下了,叫做西园八校,统领之人也确定了好几个,小黄门蹇硕,阉党曹操,原北军屯骑校尉鲍鸿。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何家的。

与其谋划领兵校尉之职,不如釜底抽薪,灭掉这支人马。

表奏与私信加急送往洛阳,汉军在汲县清洗军中的不同声音,最后统一了口径,贼兵势大,于牧野战败。

灵帝看着何苗的上表,心中明镜一般:“何氏愈发跋扈,已经不得用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了“重伤”的刘襄。

“唉!还得是自家人,刘家的人才会在意刘家的天下,能破了胡虏的王廷,还能给朕把军权夺回来,北军被他生生的折腾成了朕的军队。还得是自家人呀。”

他一扭头,对着张让问道:“何人谋刺刘襄,查出来了吗?”

“陛下,镇北将军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宜大肆查办,请陛下三思。”

灵帝沉吟片刻,宣诏:“命令曹操领兵支援何苗,助其剿灭贼寇。”

他知道除了这支兵马,根本调不动其他的人,总不能让守卫宫禁的部队出征吧?那他就等不到这些人回来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何苗求援,朝廷不能不应,若是等到何进逼宫,自己就颜面扫地了,必须得妥协。

皇帝的尊严也是政治平衡的筹码,不能被人撕破。

“告诉曹嵩,让他准备钱财,太尉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