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挥挥手:“把车里的人,都叫下来。”

车中妇人大概三十多岁,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吓得手脚发软,磨磨蹭蹭的爬出车厢,滑下车辕。

那个小孩倒是个胆大的,用清脆的声音询问刘襄:“你是谁呀?为何要吓唬我们。”

刘襄笑眯眯的说道:“我没有吓唬你们呀,他们自己害怕,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一边说话,刘襄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孩。

看他的穿着、谈吐,这孩子不一般啊。

他穿着缎面的绵袄,踏着一双软皮的皮靴,腰间系着一条革带,怀中露出一角蜀锦的丝带。

其他还好,只能说明这孩子的家里比较富有,可这条蜀锦的丝带,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个年代,可是有一寸蜀锦一寸金的说法,更何况,幽州距离益州极为遥远,说一句天南海北都不为过。在一个幽州的小孩身上,看到益州的蜀锦。

这个孩子,身份贵重啊,那两个大人,反而像是他的奴仆。

刘襄在观察这个孩子,抱着小孩的妇人却已经被吓的站不住了,怕摔到这个孩子,刘襄伸出双手,把小孩抱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想拽回孩子,因为手脚发软,自己却摔倒在地,刘襄看了她一眼,吓得她一哆嗦。

那小孩也不在意换个人抱他,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你不吓唬我们,他们怎么会害怕。你到底是谁呀?”

“你家长辈没教你礼仪吗?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要先介绍自己。”

这孩子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刘襄的话,非常有道理,点了点头说道:“我叫卢毓(yu),我介绍自己了,该你了。”

刘襄被这孩子逗笑了,骗小孩真好玩。

为了继续骗下去,他柔声说道:“我叫刘襄,今年十六岁,家住狐奴县,你多大了?家在哪里啊?”

“我三岁了,家在涿县。”

没跑了,抓了条大鱼。

卢毓啊,三国时期曹魏的能臣,官位坐到司空,侍奉了从曹操到曹髦五位君主,擅律法,封容城侯,死后有谥号曰:“成”。

这个谥号是上谥了,“成”,是仁厚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卢毓他爹叫卢植。

卢植啊,东汉末年的牛人,文能校勘经典,续写《汉记》,武能打得张角找不着北。

黄巾起义初期,卢植带着一万来人的禁军,击败张角三兄弟的主力部队,把十余万黄巾军围困在广宗县城。

后来卢植被宦官斗倒,下了大狱,换了董卓接任。

同样一支部队,卢植带着他们,打得张角满头包,董卓带着他们,被张角打得满头包。

三国的将帅里面,董卓可不是庸人,他是羽林郎出身,靠战功起家,怎么可能不会打仗?

同样的敌人,同样的队伍,这个对比,就有意思了。

败阵不可怕,可董胖子就很尴尬了,这个状况,搪塞不过去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卢子干怎么没败呀?

卢植,卢子干,这个牛人在坐牢,等皇甫嵩剿灭黄巾,就能救他出狱。后来,董卓入京把持朝政,卢植就被贬了,回到了幽州隐居。

现在,他儿子在刘襄手里,这可是个大宝贝呀。

想到这里,刘襄都要流口水了。正在算计怎么拉近和卢植的关系,他被一只小手给拍醒了。

卢毓拍着他的手,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在说话,你都不理我,你不讲礼仪。”

“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事情呀?”

“我在想啊,你怎么半夜还在外面呀?”

卢毓很认真的回答:“我被拐卖了。”

嗯?被拐卖的事,值得这么认真的说出来吗?这孩子的心可真大。

刘襄抬了一下头,用下巴指了指车夫两人:“他们拐的你?”

卢毓用力的点点头:“嗯!”

“他们怎么拐的你?没人看着你吗?”刘襄很好奇啊,卢毓的身份不低,身边没有仆人看护吗?

卢毓撇撇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抽泣着说道:“我…我要去见父亲,有人能…能带我去,我父亲要死了…死了就见不着了。”

那个说能带他见卢植的,是第一个拐子吧?抓到的这两个,是第二波拐子?

这孩子命不好啊,原以为谈吐不俗,对答流利,是个聪明孩子,结果是个小傻子。

刘襄看不得小孩哭,就哄着他说道:“不哭不哭,你父亲死不了,你以后就能见到他了。”

卢毓不信:“你骗人。”

“真的,不骗人,你父亲叫卢植,是吧?”

卢毓哭得一抽一抽的:“你怎么知道?”

“本人能掐会算,前知五百载,后知一千年。我掐指一算,你父亲年底就没事了,就能回来看你啦。”

“真的吗?”

“真的,我一般不掐算,一算一个准。”

又哄了卢毓这孩子几句,他终于不哭了,哭得累了,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刘襄把他放到车厢里,盖上布衾,看他睡着了,就退出马车,来到车夫二人面前。

“说说吧,被认成拐子,要砍头的。”刘襄看得出来,这两人不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哪有人贩子对小孩这么好的。

那个妇人吓得要死,可她仍然抱着孩子,想保护他。

车夫现在也不抖了,在刘襄说出卢植名字的时候,就认命一般的沉默了。

见他们不说话,刘襄试探道:“你们认识我,也认识卢公?吾与卢公乃是世交,吾长辈与卢公是一个老师,皆师从马公,怎会伤了他的幼子,你们不必担忧了。”

车夫不知道马公是谁,但他听明白了,刘襄跟卢植有交情,这可是大好事啊,不用死了,太好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作揖:“求将军救救卢公幼子,某等后面有人追杀。”

“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启禀将军,某名黎裕,是故安县人,这是内子张氏,在县中开了家酒舍为生。早年受过卢公恩德,方能留存性命,为了报答恩情,这些年一直有去卢府送酒,是以认得小公子。

今日在酒舍看到有人带着小公子行走,身边却无人跟随,听他们话语是要去洛阳。这不对,行此远路,怎会不带从人。”

说到这里,黎裕有些激动,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某去查了一下,就只有一辆厢车,小公子只有三岁,这样赶路,会要了他的命,此必是歹人,某怀疑他是拐子。”

黎裕越说越激动,又咳嗽了几声:“傍晚的时候,将军到了,故安县里恐慌异常,很多人要趁着夜色悄悄遁走,县令、县尉也跑了。

某使了个法子,让那拐子多喝了几杯,又挑唆县里的游侠跟他比剑,就趁乱偷了小公子和马车,跑出城来。

之前听见他打算去西面的五阮关,某出了城就拐向东行,谁知道他很快就追来了,某仗着路熟,骗了他一次,可是他肯定会再次追来的。

求将军救救卢公幼子。”

黎裕拜倒在地,可能用的力气大了些,又咳嗽了起来。

刘襄怀疑他有肺病,就开口询问:“你生病了?”

“某挑唆他与人比剑,被当胸踹了一脚,受了点伤,不是疫病。”

刘襄点点头,不是传染病就好。

“对于那个拐子,你还知道什么?”

“只知道那拐子名叫史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