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老老实实,回答道:“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的温饱,臣没有太多想做的事,只要与云初过的幸福就好。”

他的话显然是为了应付,周缙是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指着他说:“你小子说起话来,怎么都是沉沉暮暮之言?”

“不然呢?”苏牧摇头笑道:“如果我说,想为陛下开疆辟土,让大魏子民占尽天下富庶之地,陛下会信吗?”

沈云初闻言嗔了他一眼,心说,夫君就会说大话。

周缙愣了一下,摇摇头:“让我大魏子民占据天下富庶之地,你小子口气真大,朕当然不信。”

苏牧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周缙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朕年轻时也如你一样想,但当真正当了皇帝才明白,治理一个国家远比想象中困难。东京城很繁华,然而东京城外许多人却还吃不饱饭,开疆扩土要花无数钱财。没有钱,军队连朕的话都不会听,又如何去开疆扩土?”

苏牧闻言点点头,周缙说的倒是实情,大魏看着富庶,其实底层的穷人日子过的很凄苦,东京城的富庶是建立在压榨穷人的基础上,只看城里人过的有多潇洒没用。

“士、农、工、商;穷人、富人;男人、女人,朕无法照顾到每个人的想法,只能拉拢一些人,打压一些人,即便如此朕还是深感力不从心。”

周缙打开话匣子对着苏牧和沈云初大吐苦水,怒道:

“去岁淮南发生水灾,几百万灾民争相逃命,沿路那些士族乡绅不止不接济他们,反而趁火打劫,用几碗稀粥,几个馒头就换走了灾民手中的房屋和地契。”

“朕得知后派人去查实,你们猜猜如何了?”

“朕派去的钦差刚到没几天便因意外身亡了,朕一怒之下让明武司鉴的人去拿了那县令回来,结果朝中大臣全部来寻朕的麻烦,指责朕滥用君权。”

沈云初望着周缙愤怒的样子,呆了一下,轻声安慰道:“父皇,自古便有‘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的说法,有些事也不是您能左右的。”

苏牧听了他的话感到很意外,他的话看似在抱怨,其实已经指出了大魏的问题所在,那就是贫富差距巨大,阶级问题越来越明显,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程度。

富人整日花天酒地,穷人勉强能够温饱。

表面上看似一片升平景象,其实只要一场天灾,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然而,权贵、地主、乡绅不止不会怜悯,他们还会伺机趁火打劫,以极低的价格兼并灾民的房屋和土地。

这确实是古代社会难以根治的问题。

苏牧轻轻一叹,正色道:“任由士族乡绅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是一个王朝走向灭亡的主因,陛下务必要重视起来。”

“哦。”周缙看向苏牧,皱着眉脸色很难看。

夫君的话说的太直接了。

沈云初心中一紧,忙道:“夫君的意思是......”

周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看着苏牧问道:“你认为百姓没了土地会造朕的反?”

“不是百姓要造陛下的反,臣的意思是,一旦绝大多数人没了土地,肯定会有人造反。”苏牧望着周缙,一字一顿的说:“说难听点是造反,其实他们要的是土地重新分配的权利,没了土地,他们就会饿死,不给他们,就只能自己抢了。”

周缙觉得苏牧在危言耸听,瞪眼道:“真到了那种程度,也只是一盘散沙的流民罢了,朕不信他们能打的过朕的军队。”

“即便羊群都有领头羊,何况是人。”苏牧轻轻摇了摇头,“臣说这些,只是想劝陛下务必重视土地兼并,如果不加以制止,后果恐难预料。”

周缙闻言脸色一变,背后升起一道凉气,坐回位置,思忖良久,“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个问题几乎无法解决,朕即便有此心,也无法做到。”

苏牧点点头,古代人不比他笨,他们不是不懂,而是真的无法解决。

“百姓所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的温饱,陛下无法解决土地的问题,就只能将蛋糕做大,然后多分给普通百姓一些,百姓吃的饱自然不会提着脑袋去跟人造反。”

“将蛋糕做大,多分给百姓一些?”周缙自言自语道:“你的意思是开源?”

苏牧摇摇头,“不是,陛下所说的开源是为朝廷开源,臣所说的将蛋糕做大,指的是让为百姓开源。”

周缙看向苏牧,好奇的问:“如何才能做到为百姓开源?”

呃!苏牧发现绕老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给周缙讲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他一时半会也听不懂啊!

“臣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陛下无法对士族乡绅动手,就只能设法替百姓开源。”

周缙思忖良久,点点头:“朕回去后会好好考虑,时候不早了,朕这便回宫去了。”

苏牧和沈云初急忙起身相送。

送走周缙的车辇,两人返回房中坐下,沈云初一双如水的眸子,望着苏牧,问道:“夫君今日为何跟父皇说这么多?”

苏牧轻轻摇了下头:“还不是因为他是你亲爹。”

“你......”沈云初抬起拳头,捶了他一下,嗔道:“你只提出问题,不给解决的办法,还不如不说呢!”

“为夫不说是因为知道陛下做不到。”苏牧摇了摇头,“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你父皇有胆量取消朝廷对士族的优待吗?”

“呃——”沈云初白皙的脸颊上露出震惊神色,急忙嘱咐道:“夫君在人前,千万不要像在家里这样乱讲。”

苏牧点点头,笑问:“为夫看着像傻子吗?”

沈云初噗嗤一笑,抿唇嗔道:“不像,夫君不像傻子,像猴子才是。”

“该打。”苏牧拉她起来,按在桌上抬手就要打,却见美人回过头,眸中带水,一副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表情,“人家肚子里都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还舍得打呢?”

苏牧一阵无语,缓缓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