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有点懵逼。
萧景曜目瞪口呆。
萧景曜眨了眨眼, 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这事儿吧……就很离奇。
虽然说升职加薪是好事,但大齐自有国情在,官员三年一考评的规矩摆在那儿呢, 表现得再优秀,也得等三年,积累下的功劳攒在一起升职, 哪有像萧景曜这样,破例擢升一次不够, 还来第二次的?
一年一次破例擢升,萧景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坑等着自己。
萧景曜直觉往胡阁老的方向看去, 以胡阁老对他的执着来看, 萧景曜合理怀疑这次搞事情的就是胡阁老。
萧景曜的目光刚望过去, 就看到胡阁老气得胡须都竖起来了, 唾沫几乎飞到兵部尚书王阁老脸上, “你个老狐狸, 我提了这么多遍,陛下这次也是被我说动了, 让萧景曜去六部, 你现在跑出来摘桃子了?要脸吗?”
萧景曜顿时眯了眯眼,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次确实是胡阁老搞事情。
虽然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但萧景曜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说实在的,萧景曜还想在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多待一段时间,正宁帝和阁老们治理朝政的小课堂呢,常听常新, 每次都有新收获。
再说了,现在萧景曜搞事情, 也是仗着自己是天子近臣,每天都能见到正宁帝,可以及时沟通。他能这么大胆地提出这么多想法,很大情况下就是因为正宁帝和阁老们都在,要是他的提议有什么不符合现实情况的地方,执政十五年的正宁帝自然可以发现。要是正宁帝也发现不了,还有阁老们呢。
李首辅三朝老臣,不至于这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萧景曜现在搞事情完全只管自己提出想法,根本不管具体施行,有什么责任也轮不到他头上来。要是让他单独下六部,萧景曜办事肯定又会更谨慎些。
要不是正宁帝确实和传闻中一样的性情温和,萧景曜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下戒心,开始搞事情。
到了六部之后,不管去哪个地方,萧景曜肯定还是要看一看周围的同僚们,以及顶头上峰能不能为自己扛事。
这么一看,去户部貌似还挺合适的?毕竟以胡阁老在正宁帝面前都跳脚和其他人争辩的做派,萧景曜要是想要搞事情,胡阁老还是可以给他担点责任的。
不是萧景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官场上刀光剑影不要太多,萧景曜要是去了六部还想继续搞事情,那顶头上峰的品行可太重要了。不然,要是萧景曜倒霉碰上个没担当的上峰,事情办好了,上峰揽功劳飞快,要是出了问题,萧景曜这个刚去部门的新人,不就得被上峰推出去顶缸?
好事儿没自己的份,或者大头被上峰分走,自己喝点汤。出了问题责任全部都是自己的。这种傻逼事,萧景曜要是冲上去,他脖子上的就不是脑袋,而是用来凑身高的榆木。
胡阁老性格稍微暴躁一些,但也很有担当,以他的傲气,不至于干出拿人顶缸的事情,反而会将此事一力担下,认为这事儿是他同意干的,他也有责任。胡阁老本来就十分看好萧景曜,要是有什么疏漏,他肯定会想办法把萧景曜保下来。
至于兵部尚书王阁老。萧景曜和他不太熟。这位阁老属于贵人少言型的,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必定有要事,直入重点,十分犀利。李首辅也是这个路数,但李首辅亲和力比王阁老强,性格更圆融,既能犀利地指出不足,也能拿话将事情圆回来,给对方留一点颜面,不至于让人将公务上的事情转化为私人恩怨。
萧景曜虽然可以在政事堂旁听阁老们和正宁帝商议朝政大事,但也就这样了。他一个正六品的中书舍人,总不好主动往阁老们眼前凑。他是正宁帝的中书舍人,和阁老们又没关系。萧景曜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定然会在正宁帝和阁老们心里留个没有分寸的印象。
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种亏本的买卖,萧景曜素来是不干的。
所以萧景曜虽然在政事堂旁听了很多次阁老们的议政,对每位阁老的性情和行事手段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要论起私人关系的话,萧景曜和他们确实没有私下往来。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因为正宁帝的脾气好而犯忌讳。脾气再好的帝王也是帝王,万一哪天一个不舒坦要发作你,理由都是现成的:天子近臣和阁老私交甚密,你们想干什么?
聪明人从来不会干给人留把柄的事儿。
萧景曜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出来,论好感度,六位阁老中,胡阁老对自己的好感度是最高的,其次是李首辅,再次是吴阁老,接下来则是礼部尚书郑阁老,至于兵部尚书王阁老和刑部尚书季阁老,对萧景曜的好感度是根据正宁帝的态度来的。
其中的微妙,也只有萧景曜这种仗着自己的记忆力好,动不动就给自己来个全面复盘的家伙才能感受得出来。
于萧景曜而言,他就是脑海里重复播放了几回阁老们和正宁帝议政的场景而已。多好的学习素材啊,阁老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微表情,萧景曜都关注到了。每次正宁帝提到萧景曜,或者萧景曜自己又说了什么话,提了什么意见时,其他人的反应,更是萧景曜复盘的重点。
这么一看,这家伙委实是在作弊。哪有人用这个经历去分析同僚的一言一行,顺便从中判断出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的?
真是很难评。
对此,萧景曜表示:你就说管用不管用吧?
是真的很管用。
起码现在萧景曜就能根据自己分析出来的情况,给自己选一个对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上峰。
官场和商场,人际关系都是重中之重。上峰愿不愿意护着你,直接影响你的干活积极性。
萧景曜不想当咸鱼,更不想当勤勤恳恳的老黄牛,活全自己干,吃的还是草。
胡阁老还在**辱骂王阁老,萧景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宁帝的神色,见正宁帝正兜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热闹。萧景曜就知道,正宁帝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会儿只是看个乐子,娱乐娱乐自己。
萧景曜迅速垂下眼睑,余光又往李首辅脸上瞟了一眼。嗯,李首辅老神在在,含笑看着胡阁老跳脚,时不时在胡阁老喷得太激烈时出言为王阁老说话,又在王阁老**反驳时帮胡阁老轻松反击。
胡阁老和王阁老唇枪舌战,**对喷了半个多时辰还没停战,依然战火熊熊,想要将对方喷得一无是处,从不考虑歇战的事儿。李首辅功不可没。
但凡李首辅少说几句,胡阁老和王阁老都不至于吵成这样。
看明白这点后,萧景曜不由眼角抽搐,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李首辅,撩火手段有一套,再努努力,胡阁老和王阁老都要打起来了。
快收了神通吧!
萧景曜很是无奈,怎么阁老里面也有乐子人啊?不仅是李首辅,正宁帝貌似看热闹也看得挺开心的,已经变换了好几个舒服的坐姿,两只手全都兜进宽大的袖子中,斜倚在椅背上,双眼亮晶晶。萧景曜都觉得,这会儿正宁帝就像是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得美滋滋。要是再给他一把瓜子儿,就更加有小区退休大爷嗑着瓜子儿看热闹那味儿了。
救命,高大上的政治朝堂风瞬间就变成村头大爷闲话家常看热闹。
萧景曜嘴角抽搐,看来这个朝堂,有时候和高大上也没什么关系。
那头胡阁老和王阁老**对喷了那么久,总算分出了胜负。胡阁老得意洋洋地看着王阁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想摘我的桃子,没门!”
王阁老似笑非笑,“陛下有言在先,言明萧景曜去哪一部,且看他再捣鼓出什么东西。如今你只说,这望远镜,是不是适合兵部的东西?”
这玩意儿能拿去户部卖钱吗?
军队还没用上呢,这玩意儿能看清楚那么远的地方,在可视范围内,敌军有什么动静,尽收眼底。
胡阁老想拿这玩意儿去给国库增添进账,也不问问各位将军们答不答应。
兵部只管军器械备,王阁老同样是文官,对行军打仗的了解只是纸上谈兵。但他在看到望远镜后,都能立马想到望远镜会在行军打仗中发挥多大的作用,那些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们能想不到这一点?
也就是萧景曜实诚,指点琉璃坊的工匠们做出来了望远镜后,直接来找正宁帝了。要是他先拿着这个望远镜去找顾将军……王阁老冷哼一声,胡阁老那个老东西还有喷他一脸唾沫的份?
这玩意儿就该属于兵部,作为秘密武器给将军们,然后让将军们给敌人一个大惊喜。直到瞒不住了,敌人手里也有了这玩意儿,望远镜这才能流入市场,进入权贵富户们手中,成为他们炫耀的宝物。最终为国库增添一大笔进账。
现在望远镜刚出来,胡阁老就想把它扒拉到户部去?他脑子没毛病吧?
这玩意儿就是兵部的,按照正宁帝先前说的,萧景曜也该来兵部。
完全没毛病!
王阁老很是理直气壮。
胡阁老翻了个白眼,“东西归兵部,人可不能归兵部。”
王阁老笑而不语。
萧景曜想了想,试探地对正宁帝说道:“陛下,去年您已经破格提拔了臣做中书舍人,若是今年再破格提拔,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正宁帝先前就是这么想的,后来被胡阁老和李首辅两人接连劝了一回,正宁帝的想法也变了,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立了多大的功劳罢了。不说玻璃镜,就说近视眼镜和远视眼镜,都不知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利。朝中大臣们,眼睛有毛病的可不少。不管是近视还是远视,都能挑到一副最适合他们的眼镜。你怕是不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决定致仕,就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视物不清,以至于处理公务要花更多的精力,难免精力不济。现如今有了眼镜,他们又能继续为朕分忧。单论这一点,许多大臣都该感谢你。”
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就是为了当官吗?有的人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头发花白,没干几年就眼睛视物不清,只能考虑致仕的事,怎么可能不惋惜?还有的考中进士时也算年轻,官场沉浮数十载,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然而因为眼睛的问题,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致仕,这能忍?
往大了说,眼镜的出现,延长了他们的政治生涯,他们能不感谢萧景曜吗?
正宁帝和阁老们瞒得紧,朝中知道玻璃镜和报纸都是萧景曜最先提出来的人寥寥无几。玻璃镜还好一点,萧景曜时不时就往琉璃坊跑,行踪瞒不了人,大家猜测萧景曜可能和玻璃镜的出现有什么关系,或者只是单纯为正宁帝跑腿。不管哪一种,都代表正宁帝对萧景曜的信任与器重。
至于报纸,那就真的只有正宁帝和阁老们知道这是萧景曜的功劳。
最开始办报纸,正宁帝的怒火都冲着轻水教和贪官污吏去了。轻水教一心造反,并不过分看重自己的性命,必要的时候豁出去,都能让正宁帝吃个大亏,更别提萧景曜这个小身板了。
贪官污吏更加不用多说。当贪官的,上下打点的还少吗?肯定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拔就拔掉一大串。被抓的在报纸上公开处刑,遗臭万年,侥幸没被查出来的,能不对最先提出办报纸主意的萧景曜下绊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萧景曜这一手,直接把文人最重视的身后名给毁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他们是贪官,贪官也要脸啊。《大齐日报》全大齐发行,驿站一层接一层,一直将《大齐日报》从京城送到各地衙门。皇权不下县,《大齐日报》能直接送到最低一层的县衙,官府还不能不卖。
朝廷办的报纸,正宁帝亲自写过文章的。你不许治下卖《大齐日报》,是何居心?
除非各地一把手想扯杆旗来造反了,不然真干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虽然说最底层的老百姓消息都不灵通,一辈子都在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打转。但谁家还没几门拐着弯富贵的亲戚呢?就算没有富贵亲戚,百姓们家里有什么喜事,也要进县城买些体面的东西。不可能完全同外界隔绝。
这一进县城,说书先生慷慨激昂说着朝廷钦差愤怒斩贪官的事儿,街头巷尾还有穿着士子衫的读书人,拿着张大纸,面色沉醉,抑扬顿挫地为不识字的百姓们念着报纸上的最新新闻。
人嘛,天性就爱吃瓜凑热闹。底层百姓们的生活十分单调,没有什么娱乐方式,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挣点糊口的口粮,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那阵儿有点盼头。虽然要花点银钱置办年货,但大家的心情是高兴的,辛苦了一年,这么奢侈一把好生庆祝一回,自己也高兴。
现在除了过年之外,他们进城听到了这么新鲜的事情,能不回家同村里人好好说一说?
这可是朝廷的最新动向呢,听起来多高大上啊,虽然他们听不太明白,但听起来就觉得朝廷很厉害,再一看读报先生激动欣慰的脸色,大家也能猜出来,这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东西。
朴实的老百姓有自己的智慧,多年的生活经验弥补了他们不识字的短板,总归是有些见识的。
报纸上还有很多版面,种地的农人竖着耳朵认真听读报人念的农桑小妙招,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想着等到明年种这个时,自己试一试看看。这是朝廷大官写出来的东西,皇帝也看了的,总不能骗大家。留一块小小的地试试,若是有用,以后就都这么干。
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子们最为兴奋,他们三五成群挤在一块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读报先生,满心满眼都是对新故事的渴求。
平日里这帮淘气皮猴子只会到处疯跑惹事闯祸,甚少有这般乖巧的时候。长辈们瞧了,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熊孩子惹人厌恶,但乖巧懂事的孩子,就十分招人疼。成年人对孩童包容性本来就强,读报先生见了这么多乖巧机灵的孩子,眼底也有了笑意,继续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读起报纸上的故事来。
报纸上的故事都是些什么?钦差斩贪官,梁九弘智斗神棍,每一件事都跌宕起伏,就像一把小钩子一样,将小孩子们的心牢牢钩住,让他们的心情随着读报先生读出来的话,不住起伏,是不是还瞪大眼,发出“哇”的惊呼声,有时候又拍掌大笑,高声叫好。听到高兴的地方,他们还会高举双手,蹦蹦跳跳不停欢呼,气氛组属实到位了。
孩童的创造力是惊人的。他们的思维天马行空,常有惊人之举。
有小孩子是梁九弘的粉丝,沉迷于听梁九弘的各种光辉事迹,想象着自己如同梁九弘那样,冷静地将所有装神弄鬼的家伙全都打倒,将这些神棍们建立的邪神庙全部推倒,不让他们继续为祸人间。
这可是弑神诶!多么令人血脉贲张!
小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冒险故事,有的小孩甚至因为听同一个故事太多次,都能将故事给背下来,央求家里给他买一份刊印了那个故事的旧报纸,好家伙,比对着报纸上的故事,竟然还认识了好些字。
当真是意外之喜。
还有的孩子听了大贪官伏法的故事,平时玩耍时,就会来个角色扮演,有人扮演钦差,有人扮演坏蛋贪官,还编了朗朗上口的顺口溜,没过多久,顺口溜满大街都是,大人们或多或少都听了一耳朵,无意识就记住了。
其他地方还好,要是在贪官们的家乡也来上这么一出……呵呵,这年头儿的人讲究个“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相应的,在家乡留下这样臭不可闻的名声,那真是祖宗十八代都跟着蒙羞。
朝廷也就要了他们的脑袋,家乡老百姓愤怒起来,可是会刨他家祖坟的!
谁不怕这个啊?
贪官们只要在脑海里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一阵窒息。
坏人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错处的,他们从不内耗自己,只会责怪别人。又因为欺软怕硬的本质,不敢恨正宁帝和阁老们,只会将仇恨全部放在提出办报纸的家伙身上。
他大爷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来害我?
正是因为如此,正宁帝他们才出于保护萧景曜的角度,没有往外说提出办报纸的人是谁。
有人倒是往萧景曜身上猜了。但报纸一出来,除了能给贪官污吏震慑,十分有效地从源头上遏制贪腐行为,又能让百姓归心,还能为朝廷搂钱。
天知道那些大商贾们一个个捧着银子进京,为了报纸上一个小小的豆腐块版面互相砸钱砸得看客们都快心脏骤停时,多少官员们心中将想出办报纸主意的人给夸上了天。
一石多鸟,如此老辣的手段,萧景曜不过是个官场菜鸟,怎么可能会想出这般妙计?
不得不说,年纪小是把双刃剑。官员们下意识轻视萧景曜,怀疑萧景曜的办事能力的同时,也不会将这些拉仇恨的大事算在他头上。
客观上来说,虽然玻璃镜的效益更高,但从重要程度上来看,在官员们心里,玻璃镜的地位是比不上报纸的。
报纸怎么说都占了个“文”字,是兴教化之善举。玻璃镜嘛……虽然新鲜,但也是小道,又是替正宁帝的内务府挣钱,挣来的银子和国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在朝中清流们眼中,这样的做派,未免有媚上奉迎之嫌。
将萧景曜办报纸的功绩公开来,足够堵住正宁帝再次提拔萧景曜的悠悠众口。
有本事你们也想出这样惊艳的办法来为朕分忧。不行就闭嘴!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去六部还不太保险,他得继续想办法为自己再拿一道护身符才行。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对正宁帝笑道:“陛下待臣一片爱护之心,臣铭记五内。陛下如此待臣,臣也不能让陛下惹朝臣非议。一年一次破格提拔未免太过惹眼,依臣之见,不若再等半年,到了明年再提,好歹没这么刺眼。”
正宁帝一听就笑了,很是亲近地打趣萧景曜,“你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萧景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陛下对臣这么好,臣也想再做出更令人瞩目的成就,才好报答陛下。”
正宁帝扬眉,“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萧景曜摇头,“还没有。不过臣不想让陛下被朝臣非议,只有臣做出了更亮眼的成绩之后,才会让他们心服口服,同意陛下再次给臣升官之事。若是臣做不出来更好的事,那不过也是再等两年,考评时,莫非陛下还会给臣一个下等吗?”
“那可未必。”正宁帝哈哈大笑。
正宁帝对萧景曜的信心,比萧景曜对自己的信心还足。
听萧景曜这么一说,正宁帝也就点了头,“那你可得好好动动脑子,正六品升从五品,也没那么简单。”
胡阁老张嘴欲言,却被李首辅一个眼神制止。转念一想,不过也就半年功夫,他等得起!
萧景曜顺利为自己争取到半年的时间,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想在这半年中再搞出个大事来,还得让文武百官都心服口服,一致闭嘴,不对正宁帝再次破格提拔他而瞎逼逼,这个难度可太高了。
萧景曜最喜欢这种挑战,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萧景曜刚刚做出来玻璃的那股子暗暗得意之心瞬间散去,认真思索着还能从哪里入手,为自己争取一个硬得不能再硬的升职加薪的理由。
眼镜出现之后,受到了读书人的大肆追捧。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风流潇洒的陆含章竟然也是个近视眼,他戴上眼镜后,连着写了三首诗来夸眼镜的妙处。萧景曜一看到他的诗题,《咏眼镜》,整个人就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陆含章在士林中的名声很不错,虽然恃才傲物了一些,但他的才学都是实打实的,也渐渐有了新一代领头羊的趋势。
什么?萧景曜?他已经在裁判席了,没必要和陆含章来抢赛道。
陆含章本身的影响力,再加上三首脍炙人口的《咏眼镜》,引得他的一些追随者纷纷以戴眼镜为雅事,眼镜再掀一阵浪潮。
不止如此,正宁帝的近视度数较深,离得稍微远点他就看不清人脸,所以正宁帝对眼镜的喜爱毫不掩饰,甚至直接戴着眼镜去上早朝。官员们有样学样,自己是近视眼的,都把眼镜戴上。
萧景曜上朝时,看到好些个穿着圆领官服,戴着官帽的官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更加恍惚。
这算不算是改变了历史?萧景曜低头忍笑,琢磨着这会儿要是有画家画个什么朝堂图或者官员夜宴图,放眼望去,画中好几个四眼官员。后世人一看,嘿呀,我们华夏在大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眼镜,甚至工艺还比较成熟,官员们都戴着呢。
话说大齐官员的近视率还挺高哈。
一想到那个场面,萧景曜就觉得十分可乐。
对于再立奇功,萧景曜也没给自己太大压力。左右他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又简在帝心,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萧景曜自然没有那么强的紧迫感。
中书舍人多好的职位啊,多待一阵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想着,萧景曜还问正宁帝要了个口谕,拿着鸡毛当令箭,跑去琉璃坊折磨匠人们,看看能不能做出烧杯和量筒这些东西。
梁九弘名扬四海,让大齐所有热衷于研究数理化的大佬们全都往京城赶,想要一展所长,为朝廷效命,也算是光宗耀祖。
萧景曜和吴阁老提过几次,说是可以想办法安抚住他们,好歹将他们留在京城。正好这帮人先前天南海北互不相识,搞研究的都是孤独的,和时代主流不符,更加孤独。这些人能在如此困境中,在缺乏名师教导,缺乏系统性理论知识的情况下,还能做出一番成就,可见他们之天才。孤独的天才们齐聚京城,那不得找到好几个知己?
公孙家那位离家出走找小伙伴一起搞研究的叛逆青年公孙覃也带着小伙伴回了京城,并高兴地又结识了另一帮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哪怕回家后挨了亲爹的一顿爱的教育,公孙覃的大好心情依旧不减,领着小伙伴们住到了自己名下的一间院落中。
每天醒来就能和一帮有共同话题的小伙伴们畅想未来,聊一聊自己各种天马行空的设想,对方不仅不会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你,还能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说,甚至讲着讲着两边就动起手来,亦或者双方聊得太投缘,一起撸袖子干活,共同完成这个设想。
天啦,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公孙覃美滋滋。
然后就掉进了萧景曜为他挖的坑里:他主动将前来京城的大佬们全都给留下了。
有人来京城,本就是为了一展所长的。奈何现在报纸上只要梁九弘这一块招牌就够了,不需要他们来和梁九弘抢招牌。
萧景曜看得着急,朝廷并不重视理工科,都不仔细看就将这些全部打为奇技**巧的小道。好不容易这些理工科天才全都来了京城,要是将他们放走,萧景曜得吐血。
现在交通不便,想再次将他们聚齐,多难啊!
好在有个公孙覃,人傻钱多……不是,人帅心善,正好能用他出众的人格魅力将大佬们都留下来。
萧景曜在听到一大半大佬都去了公孙覃的院子时,长长松了口气。
正宁帝还笑话他,“就这么喜欢这些奇技**巧?”
萧景曜振振有词,“不论是正经大道,还是奇技**巧的小道,只要能为朝廷谋利,为百姓造福,又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这些大佬凑在一起,万一就来了个质变,冷不丁就点亮了科技树了呢?
萧景曜对此抱有不小的期待。
正宁帝虽然不知道萧景曜为何如此重视这些小道,但正如萧景曜所说的那样,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好处,大道小道,不也就殊途同归了吗?想到内务府这个月激增的账目,正宁帝微微咳嗽一声,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有道理。
萧景曜则趁机向正宁帝提议,在京城办个研究所,广招天下奇技**巧的人才。给他们一个展示的平台,让他们安心做研究,还能和志趣相投的好友们互相商议,群策群力,指不定又能做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萧景曜也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正宁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们都是一群有创造力的人才,一定能为陛下,甚至为整个大齐带来惊喜。如卫淇铭,钻研水力纺车二十余年,终于将水力纺车再次改进,纺车织布的速度,比原来快了许多。原来五天才能织出来的布,如今三天半就能完成。织布速度快了,市面上的布匹也多了,织布成本却降低了。若是水力纺车普及后,老百姓们买布,就更加方便了。温饱问题,一直都是民生大事。若是陛下一举解决百姓们的穿衣问题,这个温字,不是已经达到了一大半了吗?”
卫淇铭就是萧景曜最开始写信联系的那几个理工科大佬之一,家里开布庄的,还有自己的织布坊。这年头儿,布匹具有金钱和货物双重属性,虽然朝廷规定买东西都得用金银和铜钱,但某些情况下,拿布匹当硬通货,以物换物,完全没问题。
卫淇铭改进水力纺车,让水力纺车的效率大大提升,就相当于给家里弄了个印钞机,每天嘎嘎印钞。生产力嗖的一下就上来了。
正宁帝不懂什么是生产力,但他听明白了一点,布匹的产量变多了!
那确实不是普通的奇技**巧。正宁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看向萧景曜,叹了口气,“这确实是好事。只是,他们钻研这些,花费应当不小吧?”
卫淇铭成功之前,可是失败了二十多年呢!想想这其中的花费,正宁帝就顿觉头大。
这还只是其中一人研究的东西,正宁帝都不愿意去想,这一堆人凑在一起,所研究的东西,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搞研究确实烧钱,但是嘛……萧景曜幽幽道:“陛下,琉璃坊的收益,可是个令人震惊的数目啊!”
正宁帝瞳孔地震,“朕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啊!把银子全给研究所烧了怎么行?国库出银子也不行,那个数目太大,胡阁老能跟你拼命。”
就知道会这样!萧景曜叹了口气,退了一步,“研究所不好挂在朝廷名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功名,若是领了官职,未免难以服众。那就只能陛下这边照管着,给他们安排食宿,再给他们发一点薪俸。其余的,他们应该可以自己解决。”
正宁帝茫然,“他们自己解决?这么多银子呢!”
萧景曜两眼望天,“咳……那么多年,他们家里都支持他们做研究,银钱总归是不缺的。现在又入了陛下的眼……”
懂了懂了,正宁帝目光一亮,惊奇地看着萧景曜,“朕可算是明白胡阁老为何如此稀罕你了。”
贴钱干活,胡阁老都没办成的事儿,萧景曜竟然快办成了?
萧景曜赶紧为自己辩解,“那不是现在国库支撑不了他们的研究吗?等到日后国库富裕了,还是得给他们发粮饷的。”
等研究所做出了成绩,就想办法给他们搞个编制!先搞能赚钱的东西,胡阁老肯定喜欢。
萧景曜又紧张兮兮地看着正宁帝,苦着脸,“陛下,您不会真的一毛不拔,让他们带着钱来干活吧?”
正宁帝笑骂了萧景曜一句,而后道:“行了,别故意在朕面前耍宝。朕是这么冷酷的人吗?他们研究的东西,朕可以开私库贴补一些,但最多一半。到时候做出的东西,归朝廷所有。但做出成果的人,下次再做研究,一应花销都由朕出。”
萧景曜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正宁帝不同意,卫淇铭等人依然会为自己的研究倾注一辈子的心血。自己想办法凑钱做研究,还要忍受别人的白眼。
现在他们虽然还是没有官职,但在正宁帝面前挂了号,住的是正宁帝命人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吃的也是公家饭,甚至做研究还有正宁帝的私库补贴。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了。
如卫淇铭家,不差钱,就差这份体面。要是正宁帝能开这个口子,不知有多少商人捧着银子来研究所,大笔大笔砸钱,就为了给儿子砸出一个研究所的位置。
多体面,多风光啊!
研究所的事,就这么草草定下来。正宁帝吩咐人去城西找了几座大宅院,拆拆修修,正好弄成了研究区和休息区。吃饭工作休息全都在那里,正好如了这帮技术宅的意。
技术宅们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准备研究所修缮好了之后就拎着行李入住。
*
正宁帝有意为萧景曜升官,自然不会再瞒着他的功劳。办报纸那茬暂且不提,玻璃镜的功劳都要按在萧景曜身上。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萧景曜就是那个一手制出玻璃镜的人,都很震惊。有人甚至还为萧景曜准备了一场鸿门宴,想从萧景曜嘴里套出烧玻璃的方法。
财帛动人心,玻璃镜的暴利,许多权贵都心动了。可以说,要不是先前卖玻璃镜的是内务府,换个人,早就被权贵们不约而同地将产业全部吞噬光。破财倒是小事,没丧命都算是幸运。
现在知道玻璃就是萧景曜给出的配方,这些人眼睛都绿了,想方设法要在萧景曜这儿找到突破口,他们也想日进斗金!
萧景曜烦不胜烦,为了逃避宴会,萧景曜休沐日,干脆避去了正宁帝赏给他的别庄。
这还是萧景曜第一次来庄子上。
正宁帝给的赏赐,必然不会差。萧景曜一进别庄就被惊了一回。
就这庄子的布局,依山傍水,处处都透着精致,搁后世,直接能成为文物,并且可以收门票让人参观的那种。
这座庄子格外大,面积得按公顷算。因为正宁帝把别庄后头的那座山都一并赏给了萧景曜。
虽说山不是特别高,但山上景色宜人,树木郁郁葱葱,处处鸟语花香,甚至还有不少动物,萧景曜随手就射中一只野兔,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回烤兔子。
真香!
别庄中还有不少佃户,也是正宁帝一同赐下来的,为萧景曜照看别庄,在别庄中种地养蚕,附近的百亩良田都是萧景曜的,也都归他们种,种得的粮食,给萧景曜交租后,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的。
佃户只要向主家交租,不用再向朝廷交税。土地兼并的弊端就在于此,农民没了地,只能依附于地主豪强。地主豪强有的是办法免赋税,长此以往,国库收上去的赋税越来越少,失地的流民越来越多,只能依附于豪强,成为隐户。
这又是个敏感的话题。萧景曜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不再继续思考下去。
别庄中还有不少头牛,用来耕地。
萧景曜看着面前正在吃草的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