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平旌虽然想看乐子, 但因为对方是顾将军,他也顾忌顾家姑娘的名声,只是私底下打趣了萧景曜一番, 看看萧景曜少年老成的模样破功就觉得有趣,并没有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顾希夷榜下捉婿之事。

顾将军现在也顾不上其他人,他一直被正宁帝拉着手, 直到銮驾附近,正宁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拍拍顾将军的手背,又叹了口气, “先回京好好休整。朕已经命人备下酒宴, 等大军进了城, 明晟你可要放开了喝, 喝个尽兴!”

顾将军抱拳, 恭敬道:“多谢陛下厚爱!”

说完, 顾将军又微微躬身,亲自将正宁帝扶上了銮驾。

等到正宁帝在銮驾上坐好后, 顾将军一行人才往回走。有人牵着他们的战马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头, 他们几人立即上马,顾将军抬起右手一挥,扛着旗子的士兵动了动旗帜,发出旗语,身后的一万精兵顿时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迈着整齐的步伐,神情严肃地往前走。

正宁帝的銮驾速度更快一点, 正宁帝有意要留给顾明晟和大军更多进京接受百姓夹道欢迎的时间,离开的速度自然不慢。

顾将军虽然骑着马, 但后面的士兵们可都是步行。为了让士兵们精神抖擞地进京城,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在城外好好休整了一会儿,所有将士们才拿出自己最充沛的精力,最昂扬的斗志,雄赳赳气昂昂踏进了京城大门。

京城百姓早就等在两边,翘首以盼等着顾将军和吴将军进城。甚至对吴将军的期待更甚,这可是他们大齐第一位女将军!

大齐民风开放,并不主张把女子关在阁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让女子出门就戴着面纱和幂离,生怕别人看到了她们的脸。大齐女子相互结伴出游,办诗社,踏青赏花游湖逛夜市,样样都行。

现在街道两旁,女子的数量竟然丝毫不下于男子。女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目光灼热地盯着马背上的吴将军,尖叫声不绝于耳,“吴将军!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吴长缨身后的娘子军们面上满是自豪之色,忍不住挺起了胸,万分骄傲地想到:她们将军,就该这样受万人敬仰!

顾希夷在酒楼的厢房里看着父母兄长进城的风光,开心极了,“娘果然在哪儿都比爹受欢迎一些!”

就算是在边疆,吴长缨的狂热崇敬者也比顾明晟多一些。这大概就是破例挣出另一条路的强者应有的待遇吧。

宫宴上,萧景曜坐在窦平旌身边,面上含笑,心里叹气。看看这次宫宴的规格,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红衣紫衣官员一抓一大把,还有穿着亲王蟒袍的,再加上正宁帝和太子。毫不夸张地说,这次宴会,整个大齐最顶级的权贵们都到场了。分量比早朝时的文武百官还要更足。早朝上站着的尚且还有五六品的小官,现在宴会上坐着的人,除却勋贵和宗室外,根本就没有四品以下的。

哦,还有个萧景曜。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混到大齐最高端的宴会上一事,萧景曜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一个还未正式授官的新科进士出现在这里,合理吗?

正宁帝觉得很合理。

窦平旌也觉得很合理,还特别贴心地把萧景曜提溜到自己身边,免得萧景曜被拜高踩低的人欺负了去。

和窦平旌相处就是这一点好。这家伙性子恶劣归恶劣,但他想要护着的人,一定能护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他对面肯定要被他气得死去活来,但和他站在一边,看他折腾别人,那就是纯粹的爽。

按理来说,萧景曜坐在窦平旌身边,这不合规矩。但窦平旌大咧咧干了,正宁帝默认,其他人有意见也只能闭嘴。

不过这也让他们意识到,正宁帝对萧景曜的重视。

虽然萧景曜还未授官,就算授官,也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按品级,从六品还不够给一品大员们端茶的。但正宁帝的重视,加上萧景曜先前露的那一手本事,还是让这些重量级大臣们开始正眼看待萧景曜了。

其实萧景曜的年纪是把双刃剑。在科举考试时,有了神童天才之名,破纪录破得特别爽。到了官场上,萧景曜过分年轻的年纪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

十四岁,还未成丁的年纪,搁谁家里都还当少年看,不会安排他干要紧的事。

哪怕萧景曜六元在手,也会有人下意识地轻视他。很多未必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惯性思维。

萧景曜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这些大臣们面前一直表现出自己稳重可靠的那一面。恰好身边还坐着个不稳重又不可靠的窦平旌,将萧景曜衬托得更沉稳了。

这一波,属实得感谢窦平旌衬托得好。

萧景曜在这场宫宴上,一口气见全了正宁帝六位已经成年的皇子。

太子不用多说,先前在城外迎接顾将军时,萧景曜就站在他身后。

宁王也算是气宇轩昂,最为开府出宫的王爷中最大的那位,又是掌管后宫的贵妃之子,宁王的气势明显就比其他四个王爷要强上三分。

排在第三的是平王,不同于宁王的张扬,平王走的是温和贤王的路线,在文臣中口碑不错。平王是贤妃之子,贤妃是翰林之女,在宫中也有才名,平王的功课从小就不错,正宁帝也对他多有夸赞,觉得他以后能和太子兄弟俩守望相助,一个是明君,另一个便是贤王,很是美满。

平王之下是康王,这位王爷性格孤僻,没什么存在感,也不主动与人交流。宁王和平王说话时偶尔带上他,他就转过头去听着,略微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点头,或者沉默。

五位王爷中,数康王的生母位分最低,一直到康王成年开府,才被册封为嫔,还没有封号,可见其不得宠。康王也并非是由生母养大,而是养在另一位嫔妃宫里。只是那位嫔妃也不得宠,等康王大了点,搬去皇子所念书时,那位嫔妃也去世了。康王这才和生母走得近了些,但缺失的陪伴永远回不来,康王和生母并不亲近。

画风独树一帜的当属五皇子福王。不管太子和其他王爷们心思多么深,谈笑间藏了多少刀光剑影,一到福王这里,气氛瞬间就变得欢乐了起来。其实福王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但他周身就环绕着一股开心的氛围,笑起来更是格外有感染力,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好转起来。

怪不得他都成年开府了,还能跑去正宁帝面前耍赖搬东西。虽然说福王是众多皇子中挨正宁帝打最多的,但皇帝要是真的厌恶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福王从小到大一直跑去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还一直摆烂把正宁帝气得脑瓜子嗡嗡疼,正宁帝只是不痛不痒揍他一顿,又让他心满意足搬走了想要的东西。这哪是厌恶了福王?分明是喜欢福王喜欢得紧。

在宫里,三天两头被皇帝打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被皇帝遗忘,十年八年都见不了皇帝一面。这样的皇子才会过得特别凄惨,连寻常的宫人们都能踩上一脚。再加上淑妃也算长宠不衰,福王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委屈,每天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听到正宁帝库房里有了什么好东西,就跑去撒泼打滚,喜滋滋搬去给淑妃献宝。

排行第六的是荣王,贵德淑贤四妃中,德妃之子。德妃是将门之女,荣王许是继承了外祖家这方面的天分,不爱念书爱骑射,从小就是学渣,和摆烂的福王五哥一起被夫子骂得狗血淋头,却依旧我行我素。荣王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平定边疆战火的大将军。只可惜皇子的身份束缚了他的梦想,真是让人遗憾。

所有皇子中,荣王看向顾将军的目光是最火热的。

他的梦想,顾将军实现了!

荣王果断决定,要多问问顾将军平战的细节,作为自己今天晚上做梦的素材。

所以就形成了,顾将军给正宁帝行过礼后,就被荣王拉着不停问战事情况的局面。

萧景曜装作不经意地用眼神扫过太子和宁王几位王爷,微妙地看到,太子和宁王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平王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康王神情冷漠,福王捧着一个瓜呱唧呱唧啃得喷香。

至于正宁帝,他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荣王和顾将军,笑着说道:“荣王从小就闹着想当大将军,现在明晟回来了,朕看他都恨不得住进将军府,挖空明晟肚子里那些行军打仗的本事。”

众人跟着笑了一场,顾明晟连道不敢。

萧景曜又往顾家人的位置方向看了一眼。嗯,断了一臂的顾小将军旁边的,应该就是顾希夷嘴里那个考上秀才就得意得要飞上天的小哥。顾家人的相貌都生得不错,哪怕边疆风霜就跟刻刀一般,在人的脸上凿下一道道的印记。顾家这两兄弟的容貌依旧出众,神情坚毅,动作利落,一言一行都有一种武将特有的飒爽。

这次宴会的主角当然是顾明晟。正宁帝特地为他办的接风宴,给足了顾明晟脸面,在座的谁不是人精,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正宁帝的面子,推杯换盏间都是顾明晟的夸赞。

萧景曜也敬了顾明晟一杯酒。本以为顾明晟不知道他是谁,或者不会搭理他,谁知顾明晟爽朗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着小儿子招招手,“新科状元如此年轻,堪称是文曲星下凡。可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比你大了好几岁,中了个秀才就乐得找不着北。”

“希维,你久在边疆,自以为满腹才学,却不知京中才子如云,你肚子里这点墨水,还不够看的。日后若是得空,你可以去请教请教萧状元。萧状元,不会太过打搅吧?”

萧景曜听到顾希维的名字后就在想,原来顾希夷的名字竟然是随了兄长们的字辈。他本以为顾希夷的名字只是取自《老子》中的“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寄托的是顾将军夫妻俩希望她自然健康成长的祝愿。希夷还是灵芝的别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寓意都不错。倒是没想到,顾希夷这一辈的兄弟,还是希字辈。

按照规矩,字辈一般是男随女不随。萧景曜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由此可见,顾希夷果然深受顾将军夫妻宠爱。

话说回来,顾希夷今天好像也来赴宴了?吴将军虽是女眷,却也有官职在身,更倾向以女将军的名义坐在这里。顾希夷只能一个人去参加后宫中皇后娘娘主办的宴会。

后宫嫔妃和官员女眷都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的精明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了那帮人精。

萧景曜一不留神就想远了,冷不丁听到顾明晟这话,萧景曜当即拱手道:“请教不敢当,小将军若是有不懂之处,我若是能帮忙解惑的,必然不会藏私。”

顾希维顺势凑了过来,同样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也弯成弦月,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一丝意味深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多多叨扰,状元郎可别嫌我烦。”

萧景曜笑着摇头,两人顺势就科举考试的话题聊了起来。多是顾希维在问,萧景曜含笑解答,气氛很是融洽。

正宁帝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笑容中多出一丝满意。

文官和武将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文官鄙夷武将粗鲁,武将嫌弃文官磨叽。双方各自看不顺眼。

不过一般来说,武将嘴皮子不如文官利索,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容易在口舌上吃亏。武将自己没文化,也知道有文化的人了不起,面对满腹经纶的文官,难免有些心虚气短。所以在太平盛世,文官基本压上武将一头。哪怕是战乱年代,武将领兵打仗,朝堂中提出各种政策方案的,还是文官。

要是碰上一堆汲汲营营只想争权夺利的文官,那简直完蛋,朝廷都快完了一堆人还在那儿勾心斗角搞党争。

前朝末年那个小皇帝的朝廷,便是如此。

大齐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没让文官把武将压制得太狠。先帝在位期间,不管文官还是武将都安静如鸡,没有一个敢跳的,更没有一个敢弄权的。不然分分钟被先帝送上户口本大礼包。

正宁帝继位后,文武百官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了点。但正宁帝虽然仁善,却也有冷硬的一面。敢生事的官员,同样被正宁帝杀得人头滚滚。

百官们并不敢因为正宁帝的仁善而得寸进尺。

武将们的压力比文官们更轻了不少。带兵在外的,有兵有粮有权,先帝手段那么铁血,将士们卫国戍边的时候,偶尔也会担心一下自己的出路。现在正宁帝温和地收拢兵权,愿意让他们善终,大家都很开心。交兵权交得格外爽快。

将相不能不和,也不能太和,现在这个局面,正宁帝很满意。

顾明晟的幼子既然要转文,多去请教萧景曜也是好的。正好萧景曜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也没有天才拿鼻孔瞧人的傲气,不会嫌弃武将粗鄙。顾家也能护住萧景曜,如此甚好。

一场宫宴下来,萧景曜也算是在各位大佬面前挂上了号。他们印象中那个扁平的“六元天才状元”,逐渐被萧景曜这个立体形象代替。翰林院学士已经往萧景曜这边看了好几眼,暗自琢磨着萧景曜进了翰林院后,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事务。

几位王爷也把萧景曜记在了心上。作为儿子,他们最关注正宁帝的喜好。这关乎到他们自己受不受宠,所以每位王爷都看出来了正宁帝对萧景曜的偏爱,也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

至于萧景曜……他和顾希维聊得还挺愉快的。

过了两日,便是新科进士授官之日。

萧景曜站在所有进士们之前,领了正宁帝辞给自己的官袍腰带和靴子等物,楚行昭和陆含章一左一右站在萧景曜身后,同样捧着一套官袍。

这是一甲三人的优待,只有他们能被授官,其他人还要再次参加朝考。

考试通过的能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学习三年。考试不通过的,就得等外放。这种缺一般很难等,很多人等上十年也等不来一个位置。好的位置都被有门路的抢了去,空出来安排的,多是穷乡僻壤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二甲和三甲的进士们纷纷活动开来,都想留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等到三年后散馆,说不准就能进翰林院。

官场潜规则,非翰林不入内阁。没有哪个读书人愿意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

萧景曜他们省去了这一步,可以直接去翰林院当差,正式成为大齐的一名官员。

不过在此之前,萧景曜这个状元郎还要领着进士们上表给正宁帝谢恩。

而后,萧景曜又带着进士们来到孔庙,隆重地祭拜了孔夫子。

自此,萧景曜、楚行昭和陆含章三人去翰林院报道,其他人郑重地准备朝考,看向萧景曜三人的目光羡慕至极。

萧景曜面带笑意,从容淡定,楚行昭同样笑容满面,唯有陆含章最是傲气,不屑地瞟了这群手下败将一眼。别说二甲三甲的进士,陆含章连楚行昭都不服,觉得若不是萧景曜已经是南方士子,这榜眼之位也不该是楚行昭的。

萧景曜和楚行昭对视一眼,不做任何言语。

官职定下来之后,萧景曜便要去翰林院报道。

张伯卿三人看完萧景曜打马游街的风光后,便结伴回家。邢克己考中二甲进士,还要准备朝考,也没时间陪萧景曜。

这家伙不声不响地就同礼部左侍郎家的姑娘定了亲,给了萧景曜几人好大一个惊喜。

柳疏晏当即一个猛扑挂在邢克己身上,笑着打趣他,“好小子,你这可是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岳家啊!”

礼部左侍郎,多清贵的人家。邢克己未来的路也不用愁了。

邢克己的笑容中却没有太大的喜色。萧景曜心细,私下问了邢克己,这才知道礼部左侍郎的这个孙女,小时候发烧,脑子有点不聪明。邢克己虽然应下了亲事,心中却有些郁郁。

萧景曜不由皱眉,认真道:“我听闻礼部左侍郎是位极其刚正的官员,家风也很是清正,你若是回绝了这门亲事,他也不会生气,记恨于你。既然你应下了这门亲事,就得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这世道女子殊为不易,令堂为了供你读书,眼睛都快坏了。你既然知晓女子多艰,就该好好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

“我知道的。”邢克己长长吐出口气,脸色有些微红,“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林大人让我和林姑娘见了一面……我……我会好好待她的。”

看他这样,应当是对林姑娘比较满意的。萧景曜心下稍松,还好,好友没有成渣男,“既如此,有些话你便不要再提,连想都不要再想。发烧生病,不是林姑娘的过错,林家人爱护她,必然也是看中了你的秉性,才把林姑娘嫁给你。”

邢克己和萧景曜说完这通话后,心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又听到萧景曜侧面夸自己,更是心情大好,将那一点点小遗憾抛在脑后,“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林家人很厚道,提前同我说了。”

“那你就更要好好对人家了。”萧景曜拍了拍邢克己的肩,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也不太擅长,心中还是有些忧虑。

陆含章的岳家最让萧景曜意外,把他捉回家的,竟然是公孙家。

萧景曜的心情十分复杂。单看才华,陆含章确实是出类拔萃,年纪轻轻考中探花,家世也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后辈,前途无量。只是从妻子的角度来看,这人浪**于花丛之间,想必后院极为热闹。这样的人,真的是良配吗?

以现在的观念来看,是。

萧景曜甚至还看到有四十来岁的进士被捉走,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当人继室。

更有甚者,还贬妻为妾。

萧景曜得知这些事后,沉默了许久。

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要贤惠要大度,要管理好小妾,照顾好所有孩子,还要孝顺公婆,不能对公婆有任何不敬……

光是想一想,萧景曜都觉得窒息。

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觉得女子就该如此,一直如此。但萧景曜见识过女性的力量,她们同样有才华有天赋有能力,可以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

不过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怪不得京城中那么多女子视吴将军如天神。

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萧景曜中了状元后,萧元青同公孙瑾通了气,迅速买下一处他早就看好的大宅院。

许多盯着萧景曜的人家才发现,原来萧家竟然家底不薄,京城中这么大的宅子,说买就买。

倒是他们小瞧了萧家。

萧景曜提着厚礼郑重地拜谢了公孙瑾。他能拿下至关重要的会元,公孙瑾确实帮了大忙。二人虽然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萧景曜心中,已然将公孙瑾视为敬重的师长。

公孙瑾也很是重视萧景曜,他从未碰到过像萧景曜这般灵透的学生。萧景曜连中六元,他这位半师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你们教出来个状元算什么本事?看看我,我教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的天才!

公孙瑾私心必定是想让萧景曜在宅子里长住的。只是萧景曜考中状元,已经授了官,再住在公孙家的宅子里还是有些不妥,只能应了萧元青,让萧元青买了宅子,带着萧景曜搬出去。

萧平安先去了新宅子好好打理一番,萧景曜授完官后,正好搬到新宅院里。

这间宅子花掉了萧景曜将近三分之一的小金库,让萧景曜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京城居大不易。这个房价,要是按照他现在一年不足两百两银子的年薪来算,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贴补项目,他最少也得工作六百年才能买上这么一间大宅院。

京城房价,恐怖如斯!

在萧景曜搬进新宅院的第一天,公孙瑾和窦平旌等人都提着礼物来替他暖房。

在看到顾明晟和顾希维的身影后,萧景曜的眼神顿时有些飘忽,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窦平旌的性子,只要不故意跟他对着干,他还是可以坐下来和人好好说话的。尤其是现在还有顾明晟在,萧景曜早就看出来窦平旌对顾明晟的敬意,安排位置的时候,正好让顾明晟坐在窦平旌身边。

窦平旌:“……”虽然有点开心,但萧景曜那臭小子绝对是故意让顾将军来镇压我的。可恶!

看着窦平旌略微不满的目光,萧景曜给了他一个十分有礼貌的笑容。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本事你就在顾将军面前发挥你平头哥的本性呀,略略略。

不得不说,萧景曜是有点睚眦必报的属性在身上的。

窦平旌也想到了这点,险些被萧景曜给气笑了,心中骂了无数遍臭小子,却越看萧景曜越觉得顺眼。

有棱有角有手段保护自己,还能伺机报复别人,可比只会受气的软包子强多了。

窦平旌宁愿和萧景曜这等可恶竖子斗智斗勇,也不想看到一个皮薄馅大的软包子被人吞得渣都不剩。

混官场的,没点子心眼和手段怎么行?那怕不是到了阎王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憋屈!

公孙瑾显然也清楚顾明晟的来意,笑眯眯地用完饭后,对着萧景曜说了不少祝福的话,悠哉悠哉地将一旁的邢克己带走了。

窦平旌看热闹不嫌事大,稳稳坐在位置上,右手撑着下巴,戏谑地看着萧景曜。

萧景曜回了他一个白眼,惹得窦平旌哈哈大笑。

顾希维看看萧景曜,又看看窦平旌,果断往萧景曜身边靠了靠,又开始请教萧景曜一些不太明白的问题。

窦平旌听着他们两个一口一个子曰圣人言,张嘴就是之乎者也,痛苦地抱住了头。

别念了别念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夫子压着念书的痛苦时刻。

算你们狠,老子走人!

看着窦平旌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萧景曜和顾希维对视一眼,齐齐大笑出声。

顾明晟严肃的脸上也有了笑意,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其他人都走了,顾明晟也拐弯抹角,直接看向萧景曜,单刀直入,“希夷榜下捉婿,将你捉回了将军府,你意下如何?”

咦?顾将军竟然直接问自己,不问我爹吗?这是萧景曜的第一反应,觉得顾将军还怪宽容的。再一琢磨顾明晟这话里的意思,萧景曜也不由有些尴尬了,没了平日里的沉稳,白皙如玉的脸上透出一丝薄红。这个反应,倒更像是个年少慕艾的少年郎了。

“我们年纪尚小……”

“年纪不是问题。”顾明晟抬手打断萧景曜的话,“女子备嫁也该准备几年,你不想太早成亲,我们正好也想多留希夷几年,不妨事。重要的是你乐不乐意。”

萧元青急得在在一旁抓耳挠腮,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满脸都挂着问号,“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您该问我啊!”

我这个萧景曜亲爹的意见,就没有人在意吗?

顾明晟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笑着对着萧元青抱拳道:“我一看萧兄就知道,你也是护孩子的人。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子总归是两个孩子过的。孩子们乐意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爱重孩子的父母,自然也该听听孩子们的想法。”

这话说得可太有道理了!萧元青拍大腿,“将军说得对!”

他就是爱护孩子的好父亲!

萧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合着你就听到了第一句话呢。

顾明晟的态度十分随和,并不摆将军的架子,面对萧元青这样看起来就一身纨绔习气的家伙也没有任何轻视之意,而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他,“萧兄不必客气,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顾兄便是。若非当年萧家先祖相救,我们顾氏先祖恐怕早就没了性命,也不会有我这个顾将军。只可惜我们顾氏一直镇守边疆,对恩人照拂不够,倒显得我们失礼了。”

萧元青疯狂摆手,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没有没有,我们先祖得了顾老将军丰厚的谢礼,整个南川县半条街都成了我们家的产业。先祖很是满足,说自己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汉子,能有这份家业福泽子孙,已经足够了!再多就会为子孙招祸。家财太多又没有本事守住,就如同三岁小儿抱着金子走在大街上,多的是人想杀人夺宝。”

“这倒不至于。”顾明晟失笑,“当初余县令应当对萧家有几分照拂?”

萧元青的眼睛骤然瞪大,“原来余县令是得了您的叮嘱啊,我就说当初他一来就对我们家怪好的。他儿子也不嫌弃我是个败家子!”

萧元青很是激动。

顾明晟有些诧异,“败家子?”

“……啊。”萧元青尴尬挠脸,不好意思道,“我们家就先祖有点能耐,后来尽出败家子。先祖留下来的产业在我手里都败光啦!”

顾明晟父子:“……”

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有自豪。不对啊,要是萧家的产业都被败光了的话,买这间宅子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多少官员都买不起这间宅院呢。

萧元青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把萧景曜的肩膀拍得啪啪响,满脸自豪,就像是一只刚刚获胜的大公鸡,得意极了,“我们败家,曜儿可不败家。不仅如此,他还有一手赚钱的本事,随便想几个点子,就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他要考科举出仕当官,想必会成为另一个陶朱公。”

顾明晟惊讶地看着萧景曜,万万没想到老天爷除了给了他远超常人的读书天赋之外,还给了他聚宝盆的属性。

满腹才华,前程似锦,还生财有道。姑娘嫁给他,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

顾明晟都想夸女儿眼光足够好,下手足够快。这么个大宝贝,确实该趁早下手抢回家。

不愧是我闺女,眼光一等一的好!

顾明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再次看向萧景曜,“若是你乐意,我就去求陛下赐婚,绝对风光又体面。你意下如何?”

萧景曜想到顾希夷明媚的笑脸,微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倒不是萧景曜对顾希夷一见钟情。一见钟情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在萧景曜身上。他只是这段时间见了不少负心薄情之事。哪怕是人人称颂的如意郎君,也有后院的烦恼。萧景曜敬重顾将军和吴将军,也颇为欣赏那位直率坦**又可爱的少女,觉得自己和其他如意郎君们比起来还是要好上一截的。

最起码,顾希夷嫁给他后,不用担心后院的问题。

不过萧景曜有些犹豫的是,“请陛下赐婚,会不会太张扬了?”

顾明晟慈爱地看着萧景曜,觉得准女婿能有这份谨慎,未来肯定差不了。不过顾明晟还是提点萧景曜道:“陛下会很乐意替你们赐婚。”

看着顾明晟略带深意的目光,萧景曜微微皱眉,暗暗思索起来。

以顾将军的声望,即便他上交了兵权,对军队的影响还在。顾希夷作为顾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其婚事必然被各方盯着。顾希夷不能嫁给武将,不然顾将军的军中人脉容易两家并一家,势力更大。

嫁文官倒是不错,但是正宁帝绝对不会乐意看到顾家和高品大员的文官结亲,只能往官职小的官员里头挑。

但正宁帝对顾将军的防备是真的,希望顾将军过得好也是真的。若是因为他的猜忌而让顾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一碌碌无为之人,官职不高,过得也不好,正宁帝又于心不忍。

所以,萧景曜这个出身普通之家,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天才状元郎,正好完美符合正宁帝的心意。

是文官,家中没有势力,本人十分出色,多么符合正宁帝的要求,既能免去他的猜忌之心,又没让他愧对功臣。

想明白这点,萧景曜顿时目露恍然之色。

当皇帝的,心思弯弯绕绕就跟一团糟的毛线一样,能理清楚可真是不容易。

顾明晟见萧景曜不过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更是毫不掩饰对萧景曜的欣赏,“不愧是天才啊,莫非你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肝不成?”

萧景曜挑眉,毫不避讳地对上顾明晟的双眼,“将军心思灵透,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莽夫。”

玲珑心肝,谁又不是呢?

不过有这样的神队友总比碰上一个猪队友强,萧景曜觉得顾家个个都是聪明人,又没有一点架子。对待萧元青的态度温和中透着一股尊敬,还不是有意装出来的。

从现实角度出发,萧景曜都连中六元了,再说亲,必然会与官宦人家结亲。那些人家或许会因为看好萧景曜的前程而对萧景曜多有照拂,却不会真正平等地看待萧元青。

别看萧景曜嘴上嫌弃萧元青幼稚,实际上最护短的就是他。萧元青也好,萧子敬和齐氏师曼娘也好,这么多年,哪一个不是将所有关爱全倾注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子敬和萧元青的性子确实不符时下的要求,他们顽劣,败家,没有本事。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是萧景曜的至亲,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败的也是自家产业,从不伤害别人,更是将萧景曜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萧景曜未来岳家对萧子敬和萧元青多有鄙夷,十分看不上眼,萧景曜都不能保证这门亲事结的到底是亲还是仇。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顾家都是最好的结亲人选。

萧景曜同意后,顾明晟立马进宫向正宁帝求了赐婚圣旨,尽显武将的速度。

正宁帝得知顾明晟要为萧景曜和顾希夷求一道赐婚圣旨后,果然很高兴。上回他听到顾希夷把萧景曜捉回了将军府,对这门亲事就乐见其成,甚至还想着,要是萧家或者顾家不同意,他还要想办法主动促成这门亲事。

现在顾明晟主动请旨赐婚,正宁帝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怀疑顾明晟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为之。帝王都是忌讳自己的心思被人猜透的。

正宁帝脸上的笑容不减,笑着打趣顾明晟,“朕还以为你会觉得萧家底子太薄了些。萧景曜虽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萧家不过是寻常人家,你把你女儿看成眼珠子似的,舍得让她去伺候平民婆母?”

顾明晟正色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哦?莫非你们两家还有些渊源不成?”正宁帝顿时来了兴趣。

顾明晟一五一十地说了萧家先祖对顾家先祖的救命之恩,又表示因为离得太远,两家一直没有联系,要不是这次见了萧元青,他都不知道顾家先祖给萧家先祖的报酬,都被萧家三代败家子给败光了。

正宁帝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等趣事,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把案几拍得砰砰响,“哈哈哈,怪不得萧景曜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原来是家中接连出了好几代不省心的长辈!看来他们萧家几代人的聪明劲儿,全长在萧景曜一个人身上了!”

正宁帝彻底放松下来,一边擦拭流出来的眼泪花子,一边摆手乐道:“可见这是缘分天定。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当初你们两家这桩渊源,如今正好凑个金玉良缘。这个赐婚圣旨,朕下了!”

“给新科状元赐婚,朕也是头一遭呢!”正宁帝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命人拿了圣旨和笔墨过来,就在案几上挥笔写下赐婚圣旨,一气呵成,每个字的收笔之处都有一点点飘,足见正宁帝写圣旨时,内心的兴奋与喜悦。

还是那句话,在正宁帝觉得安全的范围内,他还是乐意成人之美,做个十分宽仁的帝王的。

顾明晟赶紧谢恩,毫不见外地对着正宁帝笑道:“可惜两个孩子还小,大婚还要推迟几年。到时候,臣必定给陛下送来一大篮喜糖,好好感谢陛下这位媒人,为小女寻了个金龟婿!”

正宁帝哈哈大笑,“谢媒礼给这一点可不够。明晟啊,你可有点抠门啦!”

顾明晟苦着脸,“陛下富有四海,臣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无法送出让陛下都觉得新奇的谢媒礼啊。”

正宁帝又是一阵大笑,心情格外舒畅。

当天,萧景曜的新宅院里就来了位穿着靛蓝色衣裳的内侍,手捧圣旨前来宣旨。

好在萧景曜跟着礼部学了许多规矩,赶紧命人摆上香案,郑重跪下来听旨。

直到内侍宣读完圣旨,将圣旨放在萧景曜手中时,萧景曜都有些恍惚。未来岳父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说请旨赐婚就请旨赐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肯定没有拖延症。

正宁帝的字写得还怪好看的,嗯……这个笔迹,看来正宁帝写圣旨时,心情肯定极好。

也就意味着,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拍桌大笑,命人送去厚礼。

宁王骂骂咧咧,同样让人备了厚礼。

不管萧景曜记不记得住的人家,全都给萧景曜送来了贺礼。萧景曜还没正式当值,先发了笔小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