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这样。”卫青点点头。

眼底带着一丝愤怒,又有一丝不甘,韩安国皱眉问他:“那么,依骠骑将军看,他挛鞮武沐要投降的消息,是真是假?”

“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卫青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对于他的那点小心思也是心知肚明。

归根到底,韩公对于北军,或者说,对于条侯带出来的这支人马,有所不信任。

不过,事情就摆在这,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任谁也无法否定的。

卫青站起身,对他拱手一礼,笑道:“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哦?那就请骠骑将军说说,你的依据是什么?”

韩安国眼中带笑,步步紧逼。

卫青坦然看着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不慌不忙把昨天的想法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韩安国沉吟章句,看向卫青:“他这是为了自保,不得已才想着投降朝廷?”

“太尉这么想也可以,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迫于无奈,”韩安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质问卫青:“那么这种情况下许下的承诺,又有几分可信?”

“只怕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而已。”

“要是朝廷真帮他解了难,他再矢口否认怎么办?”

“要知道,匈奴人向来狡诈。”

“转头就不认账的事,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将笏板搁在身后,韩安国负手而立看向卫青,像是在教训一个晚辈:“譬如:当年陛下邀约他挛鞮武沐攻击伊稚斜,他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实际上却迁延时日。”

“借故就是不发兵。”

“到最后,竟然想趁我军和伊稚斜大战之际,趁机偷袭。”

“要不是被识破,恐怕他早就得手了。”

“对于这样的无信小人的话,骠骑将军竟然还会相信,这让老夫是在是不敢苟同。”

“而且,”韩安国看向卫青,眼中带着浓浓的不信任:“匈奴人为何会往北凉派使者?”

“而不是长安?”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猫腻不成?”

是啊,这其中的疑点太大了。

匈奴人就算是想归向朝廷,为何不派人来长安,反而去了北凉?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很难说清楚。

而且,匈奴人的德行那是众所周知的。

释放出错误的信号,诱导朝廷这也是可能的。

诸公不禁深思了起来。

见他们不说话,韩安国笃定般开口:“所以,我认为这不过是匈奴人释放的假的消息而已。”

“并不足信!”

听到这,窦婴站了起来。

走到韩安国身边,窦婴缓缓开口:“不论这是不是匈奴人的阴谋,也不论消息是真是假。”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挛鞮武沐朝不保夕,想要借大汉的手生存下来。”

“这对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彻底解决东匈奴,解除东边的威胁!”

“太尉你说呢?”

挛鞮武沐就算有拿朝廷当挡箭牌的意思又能如何?

借机拿下他就行了。

窦婴直勾勾瞅着韩安国,韩安国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他挛鞮武沐就算是有阴谋又能如何?

只要朝廷能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那么他挛鞮武沐的一切阴谋,都不过如同一张废纸一样。

无用之物罢了。

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窦婴对刘荣拱手一礼:“臣窃以为,此时正是利用这机会,一举扫平东匈奴的最佳时机。”

“阴谋诡计,成不了什么大事。”

通天冠下,刘荣目光如炬看向韩安国:“匈奴人内部不团结,挛鞮武沐深陷泥潭,大汉最为邻邦岂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别人不是已经向我们请求了帮助,愿意归顺了吗?”

“朝廷要是置之不理,成何体统?”

“今后有别的国家想要归顺大汉,又如何行事?”

韩安国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是阻止不了了。

真是可惜,投降的为何不是他伊稚斜,偏偏是在北凉附近的挛鞮武沐。

这灭国之功,南军恐怕是沾不上边了。

“陛下说的不错,臣赞同陛下的观点。”

韩安国拱手一礼,顿了顿,有些迟疑看向刘荣:“可…万一他到时候再反悔呢?”

“归顺了大汉,那么也就是我大汉的诸侯王。”

“大汉诸侯王如何管理,卿等都清楚吧?”

听到这话,殿内的公卿都笑了。

大汉诸侯王,朝廷虽然没有像先帝那样采取激烈的措施进行削藩,可是汉境的诸侯王的日子绝不好过。

诸侯王不得理国政,国内驻军更是由朝廷直接管控。

国相主政,驻军司马掌军,完全杜绝了一切可能。

摆在诸侯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安安稳稳在国内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王,逍遥自在。

要么去海外,拓展自己的地盘,自生自灭。

除了这两条,别无选择。

那些甘于平凡,舍不得故土的,都留在了国内。

至于那些不甘平凡的,基本上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衡山王刘赐,梁王刘买等人,现在正为自己的国土,和那些海外蛮民争斗呢。

至于说他挛鞮武沐,归顺了朝廷之后唯一的可能就是做一个逍遥王。

想要掌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就谈不上会有什么反叛。

至于说如何剥夺他的军权,这倒是朝廷应该考虑的大事。

难点,也就在这。

“太尉的担心朕可以理解,不过,再狡猾的猎物也不能和猎人相提并论。”

刘荣看向卫青,眼中满是期许:“派人前往东匈奴,告诉挛鞮武沐。”

“他请求归顺大汉的决定,朕准了!”

出了宣室阁的殿门,外面的积雪早已被宫里的内侍运走。

未央宫内,依旧如故。

韩安国从栏绮上取了佩剑,往宣室阁里面瞥了一眼,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沉重。

东匈奴若是归顺朝廷,他卫青的功劳绝对可以说是第一。

到时候,自己这太尉一职…

周亚夫,你真是**出来一个好后生!

走了还不忘给老夫竖个对头!

将佩剑挂在腰间,韩安国大踏步离去。

“他这个人,就是执念太深了。”

刘荣负手而立,看着韩安国离去的背影,对身后的卫青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