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转过头,空洞的眼睛里,好似黑洞一般深邃。

“老身听说,荣儿你,想要摒弃我大汉一直以来,黄老无为而治,国之大本。”

“可有此事?”

窦太后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随意。

刘荣郑重点头,直视窦太后:“有这事。”

“那你可知,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国将不国,社稷可能倾覆?”

“祖宗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这些,你都想好了?”

刘荣坚定说道:“奶奶,您知道,有汉几十载,自我高祖皇帝起,就备受匈奴欺凌。”

“国威沦丧,士气蹉跎。”

“这种情况,孙儿以为,必须彻底扭转!”

“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却奋而不击。长城外的百姓,谈匈奴而色变。”

“为何?”

“因为他匈奴人,肆意杀戮大汉子民,朝廷却视若罔闻,任由强贼欺凌!”

“百姓心中,觉得朝廷,软弱无能,不敢于匈奴一决高下。”

“他们,心里渴望着朝廷,能奋起一搏,保护他们的安全!”

“守城将士,渴望朝廷,能够发布诏令,沙场杀敌,驱逐鞑虏!”

“奶奶您知道吗?”

“今日,长安城内百姓,民意霄霄,自发前往朝廷征兵处,要求从军,保家卫国,守卫我大汉边关。”

“民心尚且如此,孙儿身为皇帝,岂能坐居宫中!”

“孙儿身上流淌着,高祖的血脉。”

“高祖他老人家,气吞万里如虎!”

“孙儿,不敢与高祖相比,却小有志向。”

窦太后,在刘荣说话时,静静聆听,并未开口。

不过,听闻刘荣谈及高祖,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询问:“荣儿有志向,那就说于奶奶听。”

“老身,听着呢。”

刘荣目光如炬,开口道:“孙儿愿继高祖遗志,提百万雄兵,不避斧钺,身先士卒,洗刷那白登山之辱!”

“让天下看我汉家儿郎,铮铮铁骨。”

“清清楚楚,告诉匈奴人。”

“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

刘荣一声低吼,霍然起身。

窦太后怅然若失良久,怔怔的坐在那里,两行浊泪滑落,:“你父皇,没有看错你。”

“他可以瞑目了。”

“奶奶…?”

窦太后提起先帝,刘荣想起刘启,心中一酸,坐下颤声询问:“您这话,是…?”

窦太后倔强般抬起头,身体止不住颤抖:“你可知,你父皇为何要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削藩?”

“为何?”

“他是在为你,为大汉,扫除障碍。”

“准确的说,是在为我大汉后世有为之君,扫除障碍!”

“不让,诸侯王为之掣肘。”

“荣儿啊,奶奶问你,你可知我大汉历代先帝,心中深埋的那根刺,是什么吗?”

刘荣目光灼灼:“孙儿猜想,是匈奴之患。”

窦太后点点头,道:“不错,是匈奴人。”

“自高祖白登山之围之后,高祖就立志复仇。可当时的形势,不容他这么做。”

“只好,采取黄老无为而治,治理天下。”

“及至吕后专政,匈奴人肆意挑拨,派出使臣,递交国书。字里行间,莫不是充满侮辱。”

“再到两位先帝,匈奴人莫不是百般欺凌。”

“这根刺,刺痛了我汉家天下六代帝王心扉!”

“你父皇,他自知时日无多,天不假年。有心反击匈奴,可惜昊天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把六代先帝的遗志,未完成的事业,交到了你的手中。”

“奶奶!”

刘荣低啜呼喊。

窦太后和睦笑笑:“去吧,干你的大事。奶奶,支持你。”

“你父皇在冥冥之中,也会注视着你,为你祈祷,为你祈求昊天的庇佑。”

……

刘荣昂首挺胸走了,窦太后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宫门口,怅然若失。

“潇姬,去把窦婴,给老身叫来。”

“诺。”

没多久,窦婴缓缓进殿。

“臣窦婴,拜见太皇太后。”

窦太后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这个人呐,是个有才的。”

“我们窦家里,数得着的,也就是你窦婴了。”

窦婴面色抖动几下,谦逊道:“太皇太后过誉了,臣,不敢当。”

摇摇头,窦太后说:“老身上次将你,从宗族族谱里,给除名了。”

“你,恨老身吗?”

窦婴正色道:“侄儿无状,惹您老人家生气,该当有此惩罚。侄儿,万不敢埋怨您。”

窦太后叹了口气:“你恨老身也好,不恨老身也罢。老身告诉你,你始终都是窦家的人。”

“这窦家人,荣辱兴衰,以后就全交到你的手上了。”

窦婴叩倒在地:“姑母放心,侄儿定当竭尽所能。”

窦太后点点头,继续说道:“皇上,是大有为之君。”

“好生辅佐。”

“你去吧。”

……

刘荣回到宣室阁内,坐下后,扫视殿内公卿:“方才,太皇太后叫朕过去,她老人家对朕说,支持朕的决定。”

什么!

怎会如此!

庄青翟等人,傻了眼。

殿内公卿,也傻了眼。

太皇太后,一向主张黄老无为而治。怎么会,同意陛下,如此激进的主张?

不过,不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

就算庄青翟等人有意见,也阻止不了了。

刘荣审视四周,继续说道:“既然各方态度明了,那么,以后大汉的国策。”

“就该改改了。”

“朕宣布,以后大汉不再和亲。”

“要积极备战,共同抵抗北方之匈奴。”

宣室之内,皆有史官在侧记录。

刘荣宣布完,对匈奴新的政策,史官眼神一亮,莫不奋笔疾书,记录在内。

“丞相人呢?”

不见窦婴在此,刘荣抬头看向单丘。

“禀陛下,丞相,被太皇太后叫去了。”

窦婴是窦家的人,太皇太后此刻叫他,应该是有事情安排。

窦家日薄西山,太皇太后有所交代,很正常。

刘荣心中了然,没有再问。

“匈奴人的使者,快要进京了吧?”

重新被刘荣任命的大行令王恢,起身回答:“禀陛下,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