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是天子的在皇宫中的代步工具。
人抬为步,马拉为车。
步辇、车辇,就是这个意思。
在这等级森严的未央宫中,这东西远不是刘荣可以坐的。
太仆,负责管理皇帝车驾。
刘荣猜想,这无非有两种可能。
一是太仆的好意,为了迎合自己。
二是刘启的试探,看看自己是否被册封太子后冲昏了头脑。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刘荣都不能坐。
坐了,就是违制逾越,大不敬。
而且刘荣可以断定,这不会是太仆的主意。明知道这样坑了大汉的储君,对于深谙事世的太仆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刘荣心里暗道,刚当上太子,考验这就算开始了。
我真是太难了…
微微一笑,刘荣道:“替孤感谢太仆好意,至于这步辇就算了,孤给皇太后请安,理应步行,以显赤诚。”
任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往后挥手示意。等候的宫人悄然抬着空空如也的步辇,先一步离去。
远处,刘启见步辇出了永巷,空空如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转身上了车辇。
春陀似有所思,却装作一无所知问道:“皇上,咱们去哪?”
刘启看着永巷,说道:“自然是去太后那里,对了,叫上太子,让他随朕同行。”
“诺。”
春陀诧异的看向永巷,眼中露出一丝恭敬。小声交代身旁一个太监后,等在车辇旁。
宫人抬着步辇走后,刘荣走的并不快,而是一路思索。马上就要见皇太后了,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到时候如何是好。
记忆里的皇太后对于刘荣,还是颇为喜爱的,该奶奶做的,还是不打折扣的去做。
窦太后其实心眼不坏,只是一心想立梁王有些偏执。
历史上,哪怕明知道刘荣被刘启找个借口关起来了,还是想着借着刘荣之手给自己写封信,好说句话,让刘启放了他。
舔犊之心,可见一斑。
眼看永巷将尽,一个太监趋步走来。
“太子殿下,陛下有旨,请您同乘一车。”
咕嘟…
还真是刘启的考验…还好自己给拒绝了。
由此可以看出,对于将来继位人的选择,刘启是何等小心。
这也可以理解,诺大一个大汉帝国,对于后继者,刘启小心谨慎,是在情理之中的。
祖宗的江山社稷,治下的亿兆子民,所托非人,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秦皇之鉴,不就是不久前的事儿吗?
一个帝国的崩塌,往往就是从内部开始。
国家之重,首在储君。
储君正,则天下正。
虽然愈来愈紧张,刘荣还是淡定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表现的越是淡定,越是从容不迫,等会儿给刘启留下的印象就越好,心里的份量就越重。
遇到事情就慌张,全表现在脸上,一看就没有担当,可还行?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刘荣现在心中就如同一个弹簧一般,无一时不在上下弹跳。努力的控制着身体,让自己显得尽量自然。
出了永巷,远远就看见刘启的车辇在那等候。
刘启,应该就在车上。
刘荣趋步而行,来到车前。
春陀见此,向车辇里禀告。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车辇里,刘启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
“让他上车吧。”
刘荣心里如同十五个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在太监搀扶下上了车,刚进去,就看见刘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刘荣低头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刘启暗自点头,淡笑着开口。
“不必多礼,坐吧。”
“谢父皇。”
刘荣垂首坐下,以示恭敬。
坐下后,车辇缓缓启动。外面滚滚车轮转动,如同刘荣紧张到了极点的心情一般。
宠辱不惊,处事不乱,尚可。
刘启心中有了评价,并未说出,而是开口问道:“你知道,为何今日要让你同乘一车吗?”
“儿臣不知,请父皇示下。”
臭小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为父皇发现,当上了太子,你并没有骄傲放纵,反而很谦虚。凭借这一点,父皇觉得,今日去见太后,就不能让你走着去。”
刚才,果然是刘启的试探。
刘荣不禁为刚才的克制所庆幸,还好没坐步辇。
“儿臣拜谢父皇。”
刘启笑笑,继续说。
“一个人,要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后笃行。”
“从刚才的事情可以看出,你做到了其中的一点,父皇很高兴。”
“可是作为太子,仅仅做到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父皇给你找了个博学的人作为你的太子太傅。”
“你知道父皇给你找了谁做你的先生吗?”
刘荣当然知道是谁,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启最为看中的臣子。
大将军、魏其侯、窦婴。
撇去皇太后那层关系,窦婴是个真正的智者。
为人机敏练达,心智过人。
同时,学识渊博。
在皇太后的影响下主修黄老,却不仅仅限于黄老。
原本历史上刘启让他作为太子太傅,看中的不仅仅是与皇太后的关系,而是他的为人。
说白了,会办事,会理解领导的意图。
教导太子,绝对不能教成一个书呆子,不然怎么处理错综复杂的朝局,怎么面对北方的强敌?
刘启问这话,刘荣就不能装傻了。
刚刚才接了圣旨,怎会不知?
“儿臣知道,是魏其侯。”
汉时称呼对方,首先是爵位,然后是职位。上来直接叫别人名字,除非你是皇帝,可以不用顾忌。
要不然,就是不通世事的二傻子。
关系非常好,可以直接叫对方的字。
就像刘荣一样,刘启诏书里已经说了,给他起了个字,叫作:迏。
一般来说,只有长大成年了,行冠礼时皇帝才会给皇子赐字。不过因为册封太子的原因,刘启提前给刘荣赐字了。
简单来说,刘荣这个太子是刘启赶鸭子上架,提前册封的,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刘启含笑道:“不错,正是魏其侯。你的这个先生,学问那是没得说。以后,要好好听从他的教导。”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记父皇的话。”
刘启话说完,没有再接着说。一时间,车辇里陷入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辇缓缓停下,外面春陀的声音传来。
“禀皇上,长信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