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总管往屋里走了两步,皱眉道:“自然是真的,老爷前些日子还为这事儿发愁呢,听说晚饭都没吃,可不是连咱们都心中惶然么。”
萧言心中一动。
听上去,这陆家老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不定自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趁乱换个自由身也说不定。
他眼珠一转,已经决定静观其变,因此站在原地始终闭口不言,只看这平总管怎么说。
陆安谨慎地瞟了萧言一眼,声音弱了几分:
“这……姑爷蠢笨浑噩,对老爷的大事还能有啥帮助不成?怎么老爷会想着叫姑爷过去?”
“我又不是老爷,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不如跟了我一同去见见老爷,不就清楚了?”
平总管显然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和陆安说这么几句话已经让他颇为不耐,嘴上敷衍几句,干脆自己大步一跨,伸手朝萧言肩膀抓来,准备直接把萧言拎走,免得横生枝节。
萧言却在此刻动了。
平总管这一手抓来,自觉十拿九稳,因为担心萧言会躲闪的缘故,他还专门趁着陆安站在萧言一侧的时机出手,这般三人形成掎角之势,身后便是各种杂物,萧言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就擒。
这打算本来万无一失,却恰恰没有算计到此萧言非彼萧言。
只见萧言不闪不避,反而将身一矮,伸手朝平总管手腕上一爪,趁势一拧,平总管只觉得一股剧痛从关节上汹涌袭来,不由得惨叫一声,整个人下意识地便朝一侧歪了歪。
趁此机会,萧言腰身一扭,往门外撒腿蹿去。
平总管大痛之后便是大怒。
贱种,你想跑!
别说平总管,就连陆安都没想到,萧言不但敢动手反抗,还敢撒腿就跑。
萧言不知道平总管的底细,陆安却是门儿清。
这平总管,乃是陆家老太爷一手训练出来的武师,从小就在陆家做护身家丁,一步一步做到如今陆老爷的护身总管地位,一身武艺绝对不是虚的。
还没有陆家的下人敢在平总管手底下跟他掰手腕的。
萧言打算得极好,趁着平总管不备,用智脑传授的小擒拿手打平总管个出其不意,然后立刻逃出这破仓房。
猪舍位于陆家的最后一进跨院角落里,这么选址自然是为了避免污秽了贵人,可也为逃出陆家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只要闯出仓房,选对方向,不用多远就是陆府后墙。
无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萧言这身子的原主三餐不继的被欺辱许久,身子骨早就虚了,如今他脑子里计划得周密详尽,可一跑起来才发现这ios18的处理器根本带不动老年机的身体。
才刚借着一腔孤勇蹿出仓房的门,他就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被这一耽搁,平总管已经一个健步追到了他身后,猿臂轻舒,一手朝他后心抓来。
萧言眼前昏花,听觉却出奇地敏锐,听到背后风响,心头一惊,反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平总管小臂上,将平总管这一抓化去,旋即牙一咬心一横,也不管前头是什么地方,朝前死命地逃。
“疯了疯了!”陆安追出仓房,被吓得目瞪口呆。
平总管面不改色,眼中眸光一闪,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前几步,再度追上萧言,一个扫堂腿,将萧言扫翻在地,一把按住他的后脊梁,嗤笑道:“好小子,还没有人敢从我手底下溜走,你算是第一个。”
萧言摔得七荤八素,眼前的昏花也褪去了,他呸呸吐掉嘴里的土,咬牙怒视平总管,“欺凌弱小,算什么好汉!”
“嚯,还敢叫板?今日老爷要见你,我且不与你一般见识,若是平时,定要给你个教训才算罢了。”平总管将萧言一把拎起,随手抄起旁边地上捆猪的草绳将萧言四肢一扎,捆成个猪仔样,还顺势掂了掂。
真是奇耻大辱!
萧言气得老脸通红,正要开口怒斥,平总管却已经转头看向了身后惴惴不安的陆安,“耽搁了这么半天,老爷和二小姐说不定已经等急了。”
萧言一怔。
二小姐?
如果原主的记忆没错,那么他这副身子应该是入赘给了陆家二小姐。
陆向晚。
可惜原主痴傻,成婚至今,也只记住了这个名字,其他的记忆一概没有。
按理说,陆家明知道皇帝赐婚是不怀好意,是不该牺牲族内最优秀的女孩来接旨的,随便找个族中女子糊弄下也就是了。
但是陆涛偏偏说这陆向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用个“天仙”来配合赐婚,倒是很耐人寻味。
况且,陆老爷明显是有事要见萧言,偏偏允许陆向晚在场,这似乎也释放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信号。
萧言正自琢磨,耳边就听陆安谄媚地道:“平总管说得是,可别让老爷和二小姐等急了。”
平总管点点头,四外张望一圈,纳罕道:“说起来,怎么不见陆涛?今天就你一个人当值?”
“陆……陆涛他……他不舒服。”陆安眼神有一刹那的慌乱,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反正今天的猪也都喂完了,就先去歇着了。”
萧言眼神不禁眯了眯,在陆安身上打量了一回。
这陆安可有点意思。
平总管不过是随口一问,问完已经轻轻松松把萧言提在了手上,不等陆安说完,已经迈步朝猪舍外走去了。
萧言这身子体重怎么也有个几十斤,被他拎在手上跟玩儿一样,萧言耳边只听风响,周遭景物不断后移,晃得人眼花,他只觉得胸腹翻江倒海,也不知道早上吃了什么,几乎被晃得吐出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萧言昏昏沉沉,直到被猛地掼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疼痛才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
“禀老爷,萧言带到。”
萧言努力抬起头,见平总管朝正前方抱拳施礼,随后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匕,手起刀落,轻飘飘割断了捆住他手脚的草绳,这才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快如一阵风。
就好像前头有恶鬼似地。
萧言腹谤,正觉得好笑,猛不防头顶忽地有人轻咳一声,“冉儿,人既已经带到了,你有什么要与为父说的,便说吧。”
语气乍听之下平和亲近,可仔细分辨,却有说不出的厌恶暗藏其中,仿佛语气捎带着的那个人是恨不得立刻甩开的污秽一般。
萧言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这间屋子并不算太大,中堂陈列井然有序,因时时擦拭的缘故,看上去颇有些底蕴光泽。
那当中一对紫檀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一身家常便袍,蓄了长须的中年男子,此人面颊极瘦,形如遒劲老木,偏偏一双眼睛半睁不闭,一瞥之下,内蕴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定是陆老爷无疑了,那么这话中的冉儿恐怕就是陆向晚了……
萧言刚想到此节,耳边已经响起一把干净至极的声音:
“事关陆家百年基业,还请爹爹不要怪罪冉儿才好。”
他循声望去,一眼之下,竟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