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总是沉重，如同一只肉眼可见的大手按在身上，步履维艰。
萧言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奉先殿。
他与雍帝聊了很久，很多。
可话题总是围绕着国之边境而来，没有半句废话。
李家手握重权，又有三十万兵马，虽说是无虎符不调动，可到底还是人家养的。
替换李家，实在是简单，对如今的雍帝来说，易如反掌。
即使是半个王朝被人架空，可他到底还是雍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反，那就是天理不容，与天下为敌。
大雍王朝传承几百年，对付一个小小家族，还是轻而易举的。
“朕，要的不是李家的存亡，李家消失与否，问题不大。”
萧言长叹一口气。
对大雍王朝来说，李家的存在意义确实不大。
李家即使是再荒谬，再功高盖主，杀了这个李家，还会有下一个李家。
雍帝要的是天下太平，要的是政治昌明，而不是一家独大，或是权势滔天的士家。
“现如今的人呐，勾心斗角，全都是些阴谋诡计，图个什么？”
萧言昏昏沉沉的走到宫门口，失血过多的他早已是面色苍白。
宫门口，黄生遥遥望着萧言，面色平静。
陆安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说不出半句话。
待到萧言来到黄生身前，他才轻声说道：“其实有时候，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得有用才行，没用的话，做与不做，有什么区别？”
言下之意，如果萧言没用，那存在与否，于雍帝、于天下，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萧言默默地点头，带着陆安继续往外走。
“五日之后，李家将军凯旋而归，到时候圣上将大排筳宴，监察御史也有位置，可别忘了来。”
远远地，萧言听到身后传来黄生的声音，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少爷，咱们快走。”
陆安扶住萧言，忍着哭腔生拉硬拽的往远处走。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街头。
“二小姐！！”
借着月光看清楚那道倩影后，陆安再也绷不住，哭嚎着拖着萧言望陆向晚身旁跑去。
少爷重伤，受到爆炸的冲击，在太监窝呆了一下午，哪件事都不是他能承受的来的。
月光下，陆向晚秀眉微蹙，莹莹放光的眼眸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她的眼眸本就如此吸引人。
她盯着一身是血还硬抗了一天的萧言，别过头去：“书香，把姑爷带上。”
书香连忙跳下马车，她知道，小姐称呼萧言为姑爷的时候，是小姐从心底接受了萧言的身份。
马车缓缓行至远处。
翌日。
和风煦日，万里无云。
如此舒爽的天气属实是让人舒坦。
萧言一大早的便爬起床与李勇对练。
昨天的一切事情他权都当做不曾发生一样，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绳索的事情也都全部暂停调查。
“军粮失窃一事已经查到了苗头，现在全权交给大理寺处理，当然，这可都是秘密，不能跟外人说的。”
面对陆向晚的询问，萧言神秘兮兮的将她拉到墙角咬耳朵。
“你不怕我告诉父亲吗？”
“不怕，我就告诉了你，要是传出去，这是死罪，倒时候咱们到下面去一样是做夫妻。”
看着萧言尚无血色的脸，陆向晚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他这么乐观。
想来也是，换做旁人，经受了这么多的侮辱， 恐怕早就把陆家捅破了天。
望着笑靥如花的陆向晚，萧言跟着笑起来：“你说我要是战死沙场，你会不会心疼我？”
“不会。”
陆向晚果断的回应一句，在萧言疑惑地目光中缓缓说道：“你能丢下我去战场，你就已经不再是我的夫君。”
“你果然承认我是你夫君了。”
一听自己落入了萧言的圈套，陆向晚抬手便要去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融洽。
伴着两人嬉闹的笑声，一声干咳响起。
陆逊之站在庭院旁的回廊中，阴沉着脸望向萧言。
“老丈，是不是来看我为什么还没死？”
萧言一点儿情面也没留，张嘴便是讽刺。
陆家府邸这么大，他可不相信前天没人听到他的求救声。
“冉儿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不等陆逊之说话，萧言接着又是一句。
话音刚落，陆逊之的脸变得更为阴沉，陆向晚则是面色一滞。
“我说什么了？”
陆向晚一头雾水。
陆逊之虽说隔得不远，但他也不是千里耳，没听到陆向晚的疑惑。
锐利中带着训斥的眼神已然将他出卖。
眼神的变化自然是被萧言抓住了。
随即，他大笑几声：“骗你的，冉儿什么都没说，不过你刚刚的表现可比冉儿都说了更加清楚。”
“你在说什么？”
陆向晚拉住萧言的衣角。
“老爷子，想让我死，你不应该是袖手旁观，你应该要派人跟着一起动手才行。”
萧言脸上的微笑忽然消散，改为一脸的阴冷，一双明亮的眸子透着凶狠，咬牙切齿道：“想让我死，难得很！老子的命硬的很。”
“那天被刺杀的人是你？”
陆向晚一脸错愕，她猛地回头看向陆逊之，询问的眼神早已表明了她并不知情。
她那天问过，但陆逊之只是告诉她有刺客而已。
而萧言入宫的事情是李勇告诉她的，她见萧言这么久不回来，以为是萧言出了事，去了之后见萧言浑身是伤，单纯地以为萧言是在宫中收到了责罚而已。
“那天……”
“你想告诉我你不知道是吗？”
不等她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萧言转过头来，冰冷的脸上尽是冷漠与凶恶。
此时的萧言再也不是前一刻还跟她卿卿我我的相公。
“你，你不要吓我，我真的不知道。”
陆向晚怔了怔，随即竟解释起来。
“不知道就不知道罢，反正……”
萧言脸上的表情再次转换，微微一笑的模样像极了翩翩公子。
他凑到陆向晚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从来没想过姓萧，你只是姓陆！”
此话一出，陆向晚面色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带微笑的萧言。
这一刻，这股陌生感，仿佛天下间所有的人将她抛弃，这个世界再也不是她熟知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