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善合坊。
李家。
静观阁内气氛压抑,跪在地上的两名小丫鬟身如筛糠。
李怀安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握着一根徽毫毛笔,寂静的环境中,忽然传来一声吧嗒脆响,毛笔应声断裂。
萧言,你以为圣上把你调入都察院就没事了吗?
该死的早晚要死。
他眯起双眸,将毛笔轻轻地放在桌上,“崔元锦人呢?”
“奴,奴婢马上去叫。”
两名丫鬟闻声逃命似的往外跑去。
不多时。
崔元锦走入静观阁,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李怀安没做声,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崔元锦呆在李家也有了一年的时间,自然清楚老爷心中所想,缓声说道:“监察御史笔下所书不符事实,同罪。”
“钰儿的伤势怎么样了?”
“快好了。”
李怀安又简单的问了两句,忽然说道:“萧言今天去了西市的牙行,应当是为了赵家的账簿,去吧。”
“明白。”
崔元锦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虽然赵家的账簿关乎不少官员的利益,可这些对于李家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李家的根基远不是这些星星点点能够比拟的。
若是牺牲了赵家,能宰了萧言,那不是更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萧言去查,等到他查完后,暗中操作,使他笔下的情况并不符合事实,到时候萧言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毕竟朝堂上的人现在都知道,萧言与李家的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了解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
都察院。
魏承乾端坐于书案之后,颇感无奈的叮嘱王奇,“城东巡仓的事情,你先去做吧,别让萧言去了。”
“可新官上任,务必要……”
“责任,你来担吗?”
王奇刚要反驳,见魏承乾面色不对,登时把后面的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萧言的身份过于复杂,就算是来到都察院,也没几个人敢随意的给他下马威。
哪怕是魏承乾也要好好地端量一下才敢命他去做事。
更何况,还有李家这只老虎在看着,稍有不慎,让他做了点儿功绩,魏承乾也不好过。
“罢了罢了,明日开始,点卯之类的事情,就由他去吧,侧房的事情,也不必让他住了。”
思来想去,魏承乾最终还是摆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江道监察御史也不是他一个人,有他没他一个样。
……
“今天突然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萧言坐在马车上,面沉似水,目光阴沉。
陆安摇头,他就算是脑子再好也记不住所有见过面的人。
“我要了半个时辰,陈武都在跟我打太极,结果他出去了一趟,接着就把赵家账簿的位置告诉了我,那人的身份一定是个关键。”
“我知道,我记下了。”
陆安连连点头,“我晚上回去就找画师把他的相貌画下来。”
马车回到陆家后门,萧言刚撩开帷裳便瞧见陆逊之的一张老脸正冷冰冰的看着他。
“老丈?今日有什么事情吗?”
“来。”
萧言一头雾水的跟在陆逊之身后,偌大的陆家,陆逊之竟然没有让人备下马车之类的代步,带着萧言穿过三个庭院来到七录斋。
换做以往,他可是从没有机会进去的,陆逊之根本不让他靠近七录斋一步。
进了七录斋,萧言环顾四周,嘴张的老大,屋中的书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其中摆放的书籍堪比上一世见到的图书馆的藏书还要多。
“这得有两万本吧!”
“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一本。”
陆逊之语气平和,悠悠的说道:“老夫读了一半的书,花费了三十年,坐上了宰相的位置,你现在能记住几本?”
萧言满脸愕然,他可是正经的知道陆逊之口中的读书是自己意识中的背书。
陆逊之将书案上的一本册子丢给他,“这是老夫官居一品时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名单。”
萧言忙打开,册中记载的名字至少有七百人之多,几乎有三分之二被标红。
“老夫时任宰相十年,都察院内单是监察御史便死了五百人之多,萧言,你可知道为何?”
“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计。”
“嗯,监察御史官阶不高,权力却很大,被监察御史参上一本的人,基本上都会被大理寺或是锦衣卫严查……”
陆逊之说起以往的事情,眼中露出怀恋,声音也愈发的高亢激动。
萧言没心情听他说的那些陈年往事,只是呆呆的看着上面的名单,眉头紧锁。
“听清楚了吗?”
半晌,陆逊之见萧言目光呆滞,冷声喝道。
萧言面色平静,摊开手中的册子,“老丈,就算不做这个监察御史,我萧言能活多久?”
“……”
“琼花宴上,李钰不断刁难我,文武百官都知道我与他有仇,前段时间,我与他的事情又是传遍朝野,就算李钰不报复,李怀安的面子上挂得住吗?”
萧言语气平缓,似乎在讲述另一个人的事情,“就算没有这些事情,老丈当年惹怒了多少人,冤杀了多少人,这些人对付不了你,会不会泄愤在我这个赘婿的身上?监察御史对别人来说是个不好做的官,对我来说,却是保命的差事,换成以前的太子洗马,我手中既无实权又无官阶,有什么用?”
听着萧言的一声声分析,陆逊之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捻了下胡须,欣慰道:“好,既然你能看到,那老夫也就放心了,去吧。”
萧言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直至回到田雅苑,萧言面色愈发的阴沉。
那些话是说给陆逊之的听得,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得。
李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十分清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借用监察御史的身份获得各种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监察御史最好的自保手段便是各种秘事要闻,只有牵扯到更大的利益网,李家才会不敢动自己。
“萧言,你真是命好,上来就惹上了宰相!”
萧言苦笑一声,刚要站起身子,后背上传来一股轻柔的力道,出于本能,他一个过肩摔将后方的人摔到身前,待到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他尴尬道:“冉……冉儿,你怎么不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