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喝!”
“光喝酒没意思,来划拳来划拳!”
客栈大堂里人声沸腾,被许多外地来的官兵占了场子,吆五喝六,把酒言欢。许多百姓食客连连皱眉,被官兵们一瞪,顿时如同缩头鹌鹑,讪讪上了楼。
这些官兵是要往京城押送犯人的,县太爷自掏腰包,恭恭敬敬地安排着住进了当地最好的客栈,没人惹得起,只暗暗期盼明早赶紧押着犯人离开了事。掌柜的早已笑弯了眉,喜笑颜开地让店小二传菜去。
这偌大的大堂,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官兵装束的汉子。
“军爷,您的酒菜来喽!”店小二端着酒菜恭恭敬敬地在桌上摆开,闻着熏天的酒气,强忍着咳嗽便要往回撤,冷不防瞧见角落里还有个百姓装束的食客,愣了愣,心道这儿居然还有食客?怕不是平凡人物,如此想着,连忙赔着笑过去。
“客官,您要点儿啥?”
坐在角落位置的食客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布衣,佩长剑,面相生得颇俊,一看便是个爽朗游侠般的人物。男子正在角落里瞧着这些官兵,不知静静想着什么,闻言朝店小二一笑:“劳驾,来壶酒。”
“好嘞……”店小二正要麻利地往后堂去,忽然被一个官兵出声唤住。
“哎哎,别了别了,这位小兄弟怎么一个人坐着?”官兵们正在兴头上,兴冲冲地伸手唤他,“来跟咱们喝两盅?”
男子将手中一面铜镜收入衣襟中,笑着起身过去:“那就叨扰了?”
“哈哈,小兄弟真是个客气人,那小镜子,给家里婆娘买的?”
男子坐在热热闹闹的官兵之间,倒也不拘束,接过酒便喝:“家里娘子缺个镜子,让我给稍一个,见笑了。”
“这有啥见笑的,兄弟我连个婆娘都没讨着!”
众人大笑,男子也跟着笑,在呼声中喝空杯中酒,擦擦唇边再续满,信口聊了些家常事。
酒过三巡,客栈内闹哄哄的声音也渐渐散了些,不少官兵倒头便睡,鼾声如雷。男子脸上也多了几分迷迷糊糊的醉意,他端着酒杯,打了个嗝儿,不经意开口:“哎,军爷,你们这是打哪儿来,要往哪去啊?”
旁边一官兵喝高了,毫无防备,大着舌头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醉醺醺道:“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咱们是运一批犯人去京城,明早就动身,小兄弟是去哪儿?若是同去京城,再喝两盅?”
“在下还要停留一阵,改日再叙。”男子笑。
“哎呀……小兄弟这自由自在就是好,不像咱们,看着风光,其实整天听上头的训,整天受气,晦气!”官兵骂骂咧咧,“你说这上头吧……要咱们大早晨起来晨练,自己呼呼睡着了!这要是押送半路再出点事儿,兄弟这人头可就不用要了!”
男子笑了声,好奇道:“那些犯人如此重要,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这我可不知道。”官兵摇头如拨浪鼓,“上头下了海捕文书,我们只负责把人捉回来,其他的管不着……不过听说是直接从京城那边下发的,肯定又是啥大案子。”
男子似有所思地点头,再一看,那人已呼呼睡着了,客栈大堂里横七竖八地倒下一片。
看来问不出什么了,这些官兵装备精良,要直接去见被关押的犯人们,成功的几率不大。
官兵果然要押送那些年轻特工去京城,至于古人为何会知道现代人的信息,只能是一种情况。
局里有内鬼。
这个内鬼……不仅要对古代了如指掌,还要对局里的资料了如指掌。
秦漠慢慢地放下酒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某个冰山人影,心中莫名地苦涩了一下。
但愿不会是他。
他决定再留下来看看发展,这些古人有目的地捉这些现代人,究竟是有什么动机?
“胖子,胖子?”秦漠拿出铜镜,打开通讯唤了几声,胖子那边居然没动静。
胖子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秦漠皱了皱眉,站起身来,他正要再拨一遍胖子的通讯器编号看看,镜面忽然蓝光一闪,分明检测到附近还有另一个通讯器,正缓缓接近。
编号0003
0003?
秦漠愣了愣,从一到五的通讯器不是作废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局长派了其他特工在附近执行任务?
秦漠犹豫一下,没有拨通0003的通讯,决定坐回原位按兵不动,他趴在桌上装作酣睡的模样,留意打量着四周。
如此已是入夜,万户沉寂,连掌柜和店小二也打着哈欠倚在了柜子后,大堂内一片鼾声起伏。随着0003号通讯器的渐渐接近,客栈门帘却是无声被人掀开,是个用布蒙着面的黑衣少年,手里拎着一个布袋走来。
少年?
这少年至多算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局里没有年纪这样小的特工。
秦漠低伏在桌面,目光投过臂弯无声望去。
冷风灌入,躺在门边呼呼大睡的官兵嘟囔着打了个冷颤,少年警惕地瞥过去,见对方翻了个身继续睡,这才继续往前走。他脚步无声,跨过满地躺尸的醉汉,一边打开手中的布袋,细细地将什么粉末洒了下来。
这是要下毒?
秦漠忍住起身的冲动,按兵不动地盯着少年,一缕熟悉的幽香忽然钻入他的鼻子。秦漠吃了一惊,这少年,居然是在洒含有致幻剂作用的药粉?
给官兵下这些致幻剂,肯定是和他们手里那批囚犯有关,可迷晕这些押送兵……意欲何为?莫非是现代已经派人过来,要救他们回现代?
这少年却是不像现代人,举止动作分明就是古人。
秦漠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少年终于洒完了袋子里的粉末,自己似乎也有些受影响,揉了揉额头,拼命地晃晃脑袋,将袋子小心翼翼地收起,又拿出铜镜,娴熟地拨弄着蓝盈盈的镜面。
终于露出尾巴了!
自己再不行动,估计也要给熏出幻觉来了。秦漠抓住一瞬间的机会,飞速地从桌旁掠起来,将那少年狠狠击倒在地,伸手去抢那滑落在地的铜镜。
少年吃了一惊,迅速翻身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腕,从腰间抽刀刺去。
好快的速度,这少年居然颇有武功底子!
秦漠不得不暂时放弃夺铜镜的想法,他踉跄一下,踢开少年的手,向着对方不致命处踢去,对方目光沉着,在地上翻身一滚,反而顺势将那铜镜揽入手中。见秦漠抽刀斩来,少年横刀格挡,武器碰撞声惊得一官兵哼唧了声,无奈深陷幻觉之中,只看见两只硕大的斗鸡缠斗。
“好……好,打得好……”官兵虚弱喝彩,“我赌黑公鸡胜……”
秦漠与少年打斗间同时沉默一下。
秦漠再抽刀一劈,刀锋一转,将少年手中的匕首咣当掀飞在地。少年似乎察觉对方是个高手,不再恋战,伸手抡起长凳朝着秦漠的脑袋砸了下来。
哗啦——
“喂,我不想伤你!我也是局里的,你是哪的人?!”
秦漠丢了刀,劈手抢过长凳扔在旁边,却见那少年一言不发,飞身便要逃。他连忙起身追去,嗅着诡异的粉末香味,秦漠只觉得脑海中阵阵恍惚,四周光景瞬息如水墨变幻,一瞬千变。那逃窜少年的背影也化作了一个单薄的影子,要渐渐消失在门口。
秦漠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倒吸凉气清醒片刻,快步冲了上去,再次将少年扑倒在寒风里,二人在厚雪里挣扎拼杀了一阵,互相打得眼冒金星,沾了满身的碎雪。见秦漠的力气占上风,少年自知不敌,又察觉对方似乎有所顾忌,手底留了三分情面,他忽然朝着秦漠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秦漠一声惊呼,连忙抽回手,再低头望去,自己手背顿时多了一排牙印,鲜血直往外涌。
他怒上心来,死死压住少年,伸手夺下他的铜镜,沉声低喝:“说,你是谁,这镜子谁给你的?”
少年不答,一拳朝着他的面门砸来。
秦漠偏头躲避,被少年掀翻在雪地里,他衣襟内的铜镜滑出,被少年劈手捡走。秦漠惊呼一声,却见对方已毫不犹豫地拨动铜镜,身影化作片片蓝光消失。
这小子够狠啊……果然不是现代人。
秦漠揉着脸上的伤,龇牙咧嘴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轻敌了,到底是没抓住这小子。
不过有铜镜就够了,这小子所有的穿越记录,时间地点位置,都能查到。
秦漠懒得去追落跑的那小子,眼下历史已经被变了个模样,当务之急也不是追踪少年,而是摸清古代少年从哪来,受何人指使,此举背后有什么目的。
事情愈发蹊跷了,有现代人的步伐,踏入了这片本不应被打扰的历史进程。
秦漠深吸一口沁凉的雪气,慢慢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了一会儿,此时万家不见灯芒,整座县城都已沉沉睡去,只有打更人绵长的吆喝声从远方传来。
由于这猛烈的致幻剂作用,这番古代寂夜光景在秦漠眼中纷纷化作了魑魅魍魉,街头巷角里有鬼影嬉笑着窃窃私语,笼罩于整座城之上的黑夜仿佛要化作大口将他吞噬。
秦漠闭上眼睛,感受着风雪拂面,继续慢慢地往前走,如同散步。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终于彻底化解了致幻剂的影响,秦漠望向手中铜镜,扫一眼穿越记录和坐标,正是不久以前。
他的身影化作片片蓝光,消失在这个雪夜里,仿佛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