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开始,早朝照旧,贺启暄和泰和帝的生活又一如从前般忙碌。

瑞安宫里,慕嫣然翻看着赵胜送来的都城内的空闲宅院图,见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方交给白薇递回给他,一边沉声吩咐道:“你送去禧华居吧,请大长公主挑一座,挑好了你就吩咐人去拾掇好,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就搬过去吧。”

点头应下,赵胜领命出去了。

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笑道:“我猜,大长公主会挑西祠胡同那个宅子。”

慕嫣然翻看图纸的时候,白薇就站在一旁,听了她的话,白薇笑道:“奴婢觉得也是。”

西祠胡同里的那处宅子,是永成年间赏赐给开国功臣邱老大人的,后来,邱老大人过世,两个在外赴任的儿子回来办完丧事,便将宅子交回给了内务府,这么多年再未赏赐给旁人,便一直空着。

那处宅子占地极大,却又毗邻皇宫,送去的那一叠图纸中,便属那一座最引人瞩目。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赵胜回来回话,说大长公主选中了原先邱府所在的那处宅子。

点头应下,见慕嫣然并无意见,赵胜径直回了内务府,吩咐了太监宫婢出宫去打扫宅院了。

钦天监算出正月十八是个大吉大利宜搬迁的日子,到了正日子,大长公主便兴师动众的搬进了新宅子,都城里的朝臣和外命妇们,也各自送上了乔迁之喜的贺礼,一时间,西祠胡同里车水马龙。

贺启暄和慕嫣然让内务府送去了贺礼,并未亲至,大长公主虽心中不虞,可到底二人身份今非昔比,大长公主也只能暗自恼恨几分,面上却做出一派与摄政王夫妇姑贤侄孝的和乐模样,引得一些不明内里的朝臣们愈发趋之若鹜。

没几日,又有一人登门入室,悄悄然的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得知消息的时候,慕嫣然正看着手里的书信愣神,听小平子回了话,慕嫣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乐夫人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点头应着,小平子细声说道:“郓州时,大长公主和乐夫人就极为投缘。转让了乐园以后,乐夫人在华阳城大长公主府也住了好些日子,后来,才去了永州遗珠园。前儿晚上,乐夫人进了大长公主府的,趁夜还搬进去了好些箱笼,这几日也再未见出来。”

便是回到都城,乐夫人也该住在娘家清远翁主府才是,如今舍近求远住在大长公主府,慕嫣然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透着一份诡异的蹊跷。

“吩咐人盯着吧,只要她们不惦记着生事,愿意住在一起就住着吧,终归这都是旁人的事……”

慕嫣然摆了摆手道。

小平子转身出去,慕嫣然又看起了手中的书信。

虽是书信,其实是慕容睿派人整理出来的消息,这几个月,沛城通商协会那边的事日渐明朗,果然有人要和高掌柜过不去。

通商协会的会长,在王府与藩篱岛的通商事宜中占着三成的份额,可去岁年前那会长的态度便有些摇摆,没等他做出决定,已被其他协会成员联手夺了会长之位。

如今的新任会长,甫一开年,便是各种刁难,其目的,便是抢占高掌柜手中建立起来的几条通商航线,其行径,已隐有明抢之嫌。

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诈。

且不说要换了协会会长会有多大的困难,只说买通其余的一众成员,便也要花费巨资,想通了这些的时候,慕嫣然的脑中,顿时闪过了乐夫人的身影。

焕王准备谋反的这几年,收买人心也好,筹措物资也罢,一应的银钱用度,大多数都来源于乐夫人经营乐园所得。

而放眼大梁,有如此心机,又这般财大气粗的,慕嫣然能想到的,唯有乐夫人。

如今,虽然调查得来的消息与她并无关联,慕嫣然却直觉的认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主子,若此事真的是乐夫人从中作祟,那她也太不自量力了。且不说高掌柜身后站着的是主子,便是单从生意而言,财大气粗的也不止她一人……”

捧着热茶过来递给慕嫣然,白薇笑着说道。

白薇跟在慕嫣然身边这么多年了,慕嫣然手中掌握着多少生意,每年能有多少收益,白薇也大致心里有数,而慕嫣然与乐夫人这么多年的恩怨是非,白薇不用想也知晓,乐夫人此举,定是特意针对慕嫣然,想断了她一条财路。

可乐夫人却忘了,即便高掌柜如今经营着的通商事宜脱离了王府,可仍旧是握在慕嫣然手里的,乐夫人想把这口肉吃到自己嘴里,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女人的心眼儿,有时候比针尖还小。何况这一回,乐夫人却不是为了争口气而已,她怕是把吴世安的死,都怨在了王爷和我身上呢……”

心内大致有数,慕嫣然笑道。

焕王身边那么多幕僚,临阵脱逃的也好,一同流放边境的也罢,却唯有吴世安一人死了,即便不是贺启暄刻意为之,再度经历丧父之痛的乐夫人,怕是已经没了理智,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并怨恨上了。

“针尖对麦芒,我与她的恩怨,如今已经掰扯不清楚了。若是从前,知晓自己斗不过她,我也就识趣的退了,可如今,我怎能忍下这口气?”

大长公主府二进的正屋内,一身宝石蓝素服的乐夫人面色苍白的说道。

无奈的摇着头,大长公主怜惜的说道:“如今,她是后宫之主,手中的权利比皇后都大,皇上又是她肚里出来的,你能奈她何?”

“我……”

嗫喏着,乐夫人的脸上,有些气急的狰狞。

“如今,我只有衡儿了,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寻着他去了,也好过在这世间孤苦伶仃的受苦。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他舍身求义,保住了焕王兄,却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便是死了,还要被那些粗蛮的将士扔在乱葬岗上,连尸身都寻不到,这口气,我若咽下,便枉为人了。”

恨恨的说着,乐夫人转头看着大长公主说道:“谢过姑母收留我,如今,我母亲字字句句都是劝着我莫要胡乱行事惹恼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可我却偏生不信,同样是娇贵出身的女儿,我还比她尊贵许多,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我却落得这般田地,凭什么?便是命,我也不信,我就不信,以我的能力和他当日的谋算,不能让她脱层皮。”

“你……打算怎么做?”

心中暗暗解气,大长公主面上却装作关切的问了起来。

“不能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那就只有事了,如今,南边的各处,我已经布置好了人手,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那些银子,便是尽数都花了出去,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断了她的财路,到时候,各地状况频出,我看她要如何是好?虽然她手中有几个打理生意的能手,可比之世安寻来的那几个世外高人,却是差之太多。她手里,旁的都是小打小闹的散碎生意罢了,也就那么一条赚钱的财路,只要那条路断了,也够她心疼一阵子的了,也好叫她知晓,旁人都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乐夫人冷声说道。

听了乐夫人的话,大长公主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这几年,她也没少花乐夫人孝敬来的银子,如今,虽说乐夫人折腾的不是她的钱,可大长公主仍旧有些心疼。

“姑母,你可要帮我才是。”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乐夫人看着大长公主祈求道。

“我?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如今我都老了,我能帮你什么?”

大长公主苦笑着说道。

迟疑了一下,乐夫人气恼的说道:“我那妹妹,如今防我跟防贼似的,一张口也都是劝解我的话,听着就让人心烦。所以,往复几次,我也不大愿意再去卓府了……那卓远之,可是姑母的亲侄子呢,姑母的话,他定然是听的。”

渐渐的,大长公主有些回过神来了。

一旁,乐夫人仍旧说着自己的盘算,“卓远之与西丽国主有些私交,可我,却是不方便和西丽搭上关系的,若是能借由他,和西丽攀上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就方便的多了。所以,此事,还望姑母从中周旋一二……”

“这……”

想到太皇太后那般谨慎细微的在秦素儿的酒水中下了毒,时隔多年都被翻出来,最后落了那样的下场,大长公主的心里有些犯怵。

“姑母,摄政王哪里是我们能开罪的起的,您可莫要太高看我。如今,我满打满算,只是想让摄政王妃断一条财路而已,至于西丽那边,也是未雨绸缪的早作打算,以后能不能用得上还另说呢。沛城那儿的事情一旦有了眉目,将来,我每月孝敬给姑母的银钱,定然比从前的十倍还多,姑母以为如何?”

乐夫人浅笑着看向大长公主,一脸的问询之意。

西丽这几年国内安定,与大梁也互通有无,即便有了什么事,以西丽的兵力,也对抗不了大梁的铁骑,再退一步,自己只是做个中间人让卓远之和乐夫人搭上线,一旦出了什么事,也是他们二人的问题,自己最多只是识人不明而已。

如是想着,大长公主应允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