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的话,乐夫人回到都城后,径直去了清远翁主府。”
跟着白薇进了内殿,小平子将方才得来的消息又复述了一遍,停顿了一下,他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继续说道:“主子,有人看到,乐夫人是穿着素服入都城的。”
“素服?”
喃喃念着,结合从前在郓州时知晓的消息,慕嫣然抬眼问道:“焕王被流放到了边境处服役,从前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幕僚呢?如今都各自在何处?”
“焕王府共计十九名幕僚,有七名丧命,谋逆事败后又有五名逃窜回乡了。剩余的七人,跟着焕王四处奔走,及至十月焕王被俘时,身边仅有四人,一死三伤,那三个人最后也一并被发落到了边境。估摸着,失踪的那三人,应该也都丧命了。”
小平子条理清晰的说道。
“焕王最看重的那名幕僚,叫吴世安的那个呢?”
慕嫣然记得,当时打探到的消息,吴世安经常出入乐园和遗珠园,似乎便是乐夫人诞下孩儿的父亲。
“吴世安便是焕王被俘时死了的那个人,当时,他离焕王最近,看到有羽箭飞向焕王,他便闪身替焕王挡住了……”
小平子有些唏嘘的说道。
焕王此人最是阴险狡诈,可他身边还有这般忠心护主之人,倒也难能可贵。
而如今乐夫人戴孝回都,可见,是为吴世安戴的。
可慕嫣然脑中想着的,却不是此事。
思忖了一番,慕嫣然让白薇从那个箱笼里取出了那封信,递给小平子道:“这封信,你送去慕府给三爷,让他派人查查,是否与乐夫人有关。”
接过信塞在怀里,见慕嫣然再无吩咐,小平子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珠儿和蕾儿也各自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别院啊?玫儿姐姐和芊芊也一起去吗?”
走到暖炕边偎在慕嫣然身边,珠儿轻声问道。
侧着头想了想,慕嫣然笑道:“一会儿去夕颜殿瞧她们的时候,咱们问问,她们想去咱们就一同去,要是想回秦府过年,那便送她们回秦府。”
听了慕嫣然的话,蕾儿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为难,“娘,我又想去别院,又想在外祖家和哥哥姐姐们玩,怎么办?”
“你个小贪心鬼……”
宠溺的捏着蕾儿的鼻子,慕嫣然嗔道:“去别院住到初七,咱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就让你在外祖家玩几天,可好?”
欢喜的点着头,蕾儿一脸的满足。
内务府按着慕嫣然的吩咐,准备好了要带去别院的东西,其中有一马车的书和奏章,便是贺启暄要看的,慕嫣然看到,不免有些心疼。
腊月二十八,都城里喜气洋洋准备过年,几辆马车鱼贯着驶出西华门。
其中一辆,到了东大街交汇处,便径直驶向了秦府,其余几辆稍作停留,旋即驶出城门朝落山别院而去。
贺启暄和慕嫣然住正殿,泰和帝和肇哥儿住东配殿,珠儿和蕾儿住西配殿。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一家人聚在正殿的壁炉前,说说笑笑的,好一番热闹。
原来身边服侍的旧人,此刻都跟了过来,而紫月和王大全,早几日就过来候着了。
虽说除夕之夜不能和慕府众人在一起过,可到底如今已经在都城了,平日里隔三差五的就会回去,慕嫣然倒也不觉得遗憾。
第二日,还未起身,就觉得窗户上透着一片素白,慕嫣然醒过身来,外间的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四个孩子追逐嬉戏的声音。
“快起来,下雪了……”
推了贺启暄一把,慕嫣然顿时觉得腰腿愈发酸软无力,想及前一夜贺启暄的疯狂,手下便有了几分置气的不知轻重,贺启暄一边呼痛,一边却将慕嫣然搂回怀里,二人闹了一会儿才起身。
出了正殿,外间一片飞雪,衬得天地间都多了几分萧索的素白。
四个孩子的小脸都冻得通红,可眼眸中的欣喜却是什么时候都比不上的,慕嫣然本欲阻止,见贺启暄摇了摇头,便顿住了嘴。
看着孩子们玩了会儿,两人才转身进屋,一边,却吩咐了梨白去让小厨房备着姜汤。
难得清闲,贺启暄却也没有煞风景的搬出那一车的奏章来看,两人捧出棋局,端着热茶,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
歇了午觉起身,只觉得殿内氤氲出了一层香气,问了白薇才知晓,竟没燃什么香,是后院随风飘来的梅香,慕嫣然来了兴致,拽着贺启暄和四个孩子去了后头的梅林。
落山别院极大,后头的一整个山坡全部都是梅李,如今正是梅花竞相开放的好时候,红梅绿萼交错绽开,也别有一番美景。
侍卫们守在附近的地埂边,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进了林子,脚下是松软的白雪,头顶是烂漫的梅花,眼前的情景美的像是在梦里。
偶有清风吹过,口鼻间便尽是梅花的淡淡清香,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清新,让人觉得心胸陡然开阔起来,似乎天大地大,也不及此刻的心怀宽广。
玩闹了一个多时辰,再回到正殿,才觉得手脚冰冷。
一家人脱了鞋袜团坐在暖炕上,听着贺启暄温和的讲故事,间或有孩子淘气的问些不知所谓的问题,岁月淡然,从未有过的安然静好。
除夕之夜,临近子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穿好了厚裘,带着裹得厚厚如同粽子一般的四个孩子站在了殿门口。
院子里,早有下人们摆好的烟花,远处山上的寺庙中响起了悠远的钟声,下人们便点燃了烟花。
夜空深邃,星辰明亮,烟花的璀璨在空中稍纵即逝,可那灿烂至极的美,却久久不散的沉淀在了人们的心里。
经历了一整年的动乱和喧嚣,平定安稳的泰和二年拉开了大梁历史中最繁荣昌盛的帷幕。
得了贺启暄的旨意,朝臣们不敢前来都城打扰,打从大年初一开始,各府便把贺礼送来交给大门处的管家,便各自回去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过了有史以来最清静的一个新年。
初三早起,慕嫣然身边已空空如也,而书房里,已响起了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认真话语声。
午后时分,贺启暄和慕嫣然下棋抚琴,珠儿做刺绣,泰和帝带着肇哥儿看画册讲故事,蕾儿则跪在暖炕的案几上临帖,一家人偶尔对视一眼,面上尽是舒心笑容。
惬意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初七一大早,车马整装待发,用罢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回了都城。
慕府里,慕老太太和柳氏还留在庄子里,慕昭扬已经回来了。
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极是热闹,女眷这边吃着酒菜聊着天,说着除夕那夜都城里的热闹,屏风一侧的男人们,已经举着大碗喝了好多酒了。
慕嫣然的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何氏和贺琳蓉,同一桌的还有叶氏、陈氏并慕敏然姐妹几人。
看着面色已稍有缓和的慕依然,慕嫣然心中清楚,齐言清那边怕是也已经松口了。
收回目光,便见何氏笑的得意,慕嫣然斜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事,大嫂竟然还不告诉我?”
知晓慕嫣然怕是已经知道了,何氏凑过来低声说道:“昨儿,你大哥收了一封信,信里,还有景熙爷的一块贴身印章,说是做定礼的。”
历来都是男方往女方家送定礼,景熙帝这般,却着实是抬举慕容言一家了,也怪不得何氏这般喜不自禁的模样。
“那恭喜大嫂了,将来,榕哥儿可是正经八百的驸马了呢。”
慕嫣然笑道。
何氏正要答话,一旁,慕依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直直看向慕嫣然,何氏顿时住了口。
“二姐……”
轻声唤着,慕依然有些踌躇的举起了酒杯,“从前是我不懂事,二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年幼无知,从今往后,我定然听老太太、母亲和姐姐们的话,做慕府的好女儿,不给慕府蒙羞。老太太和母亲不在,这杯酒,我便敬姐姐,还望姐姐给我个机会。”
慕嫣然的记忆中,慕依然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何曾有过如今这样坦然认错的模样?
一时间,慕嫣然有些怔住了。
一旁的慕依然看到,以为慕嫣然不愿意原谅她,咬了咬嘴唇,有些黯然的低垂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慕依然举起酒杯,打算饮尽杯中的酒。
“三妹……”
浅笑着站起身,慕嫣然顺势举起面前的酒杯,“新年新气象,往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这杯酒,我祝你和姑爷白头偕老,希望你们幸福。”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慕依然举着酒杯的手,轻轻的颤了起来。
身旁的慕湘然看到,抿嘴笑着拽了拽慕依然的袖子,“三姐,可是又要耍赖,打算逃了这杯酒?那我可不依,还有,五妹妹不在,她那一杯,也得你替了才行。”
如小时候一般,慕依然伸手戳了慕湘然一指头,方扬声说道:“谁耍赖了?你们每人一杯,我喝两杯,其中一杯算五妹妹的……”
说罢,慕依然接连喝了两杯酒。
再抬眼,正对上慕嫣然的盈盈笑脸,慕依然的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