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晋江独发 爬床表妹

无双出嫁的那日天气算不得很好,天色晦暗,一丝风也没有,花香胶着在衣裳,甜腻得让人生厌。

蒙古那边逼迫得紧,出兵越快越好,彭家的意思,要想出兵,先得把大礼行了。

如此无赖,让无双的婚事办得既仓促又潦草。

不过无双实是一点都不在意的,再隆重的虚礼也不及心里那人骑着骏马接她过门让她开心,既已成梦,别的,还有什么可计较。

侯爷病卧,脸都不肯露。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亦无人能知,可彭家想要耀武扬威的目的,已是达到了。

无双素日就爱穿红,明媚的颜色会显出她小鹿一般的勃勃生气。可今日的红衣穿在她身上,像酒污一般黯哑无光,鲜艳的胭脂也遮掩不了她本来苍白的颜色。高高绾起的发髻珠环翠饶,其中却有一柄半旧不新的玉钗,那是离开襄阳时,6鸿送给她的念想。

她绷着情绪,努力端庄着。

大红的喜帕遮住她的眼时,她用力地在锦言的手上一握。

锦言咬着嘴唇,努力让眼泪困在眼眶里。

炮仗声、吹打声,渐渐地远离了侯府,只留下一地碎红。

锦言默然回身,怅惘地走在落花斜道上。

正巧宝岑执扇而来,她也是送亲姊妹里的一个。锦言此时心里孤独得很,于是很愿跟她走上一段。

“我哥这些天也不好过,要不是人拦着,他恐怕要杀到彭家去的。今日,被我父亲绑在家里,动弹不得。大老爷们,昨夜哭得让人心都疼。”宝岑眼睛也泛红:“我从没见过我哥这样,他无论何时都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我以为,他就会这样游戏人生一世的,竟对无双妹子这样真心。”

“人嘛,一辈子总要付出一次真心的。”锦言淡淡地答,心里却想,人这一生,真如落花一般,飘飘摇摇没个定数,经历两世,许多人间伤心,却也是参不懂悟不透。

宝岑却像是被这话伤到,仰头一叹,淡淡笑着:“人跟着心走,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若不是妹妹那日及时点醒,我恐怕也不会正视,我和李承烨,本非同路。”

锦言摇了摇头:“其实姐姐不止想瞒骗大公子,也想瞒骗过自己去。”

宝岑微笑:“你不懂我的生活,我打小,便是要费尽心机度日。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忽然遇见一个不沾惹一点俗世尘埃的人,就忍不住想要亲近。却不知,自己就是尘埃,落到他的衣袍上,他即便注意到我,也只是将尘埃拂去而已。”话说得有些嘲意有些凄怆。

无论如何,这是真心话,对宝岑来说,说出来,是很艰难的。

锦言心情本就失落,此时更是难过得连步子都迈不开了,随意拣了个地方坐下,宝岑也挨着她坐下,不再说自己的事,又把话题绕回到无双身上:“你见过那个彭翊没有?”

锦言摇了摇头,这个人,只听承煜说过一次,还不是什么正面评价。

宝岑却道:“我哥喝醉的时候倒是说过,那人虽未娶妻,妾侍倒是有七八个,这还是有头脸的,暗里不知道多少呢。咱们都还是姑娘家,想事情天真些,就这么天真地想一想,眼见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缱绻柔情,想一想,心都针扎一般的。我哥虽不及彭翊有出息,可这件事上,定不会委屈无双,他从小也没少吃姨娘的亏。终究是件憾事。”

锦言移过脸,跟宝岑说:“无双有句话让我带给6表哥,你告诉他,日子长着呢,伤心的事儿,很快很快,就过去了。”

伤心事儿是不是很快过去,锦言不得而知,闹心的事儿倒是很快就来了。

当日回了槿琼居,还在怔忡的时候,李夫人派人来问话,说是门口有一个小姑娘,说是锦言的表妹。

看见芷灵一身破烂地站在她面前,锦言真想把手上的茶盅砸在她脑门上。

生生忍住,也不去理她,翻出纸笔来,就给外公家写信报平安。

芷灵估计是心里有些发虚,蹭到锦言边上,探着脑袋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来京城了?”

锦言低头写字,只当没听见。

芷灵也有些烦躁了,一把按住锦言的信纸:“你也不问问我一路怎么从竹泉村辗转到京城的?”

锦言要扳开她的手,芷灵不让,锦言就扭头去跟阿棠说:“去跟母亲讲,请她拨出几个人来,把芷灵押回家去。”

阿棠给芷灵吐了个舌头,转身去了。

芷灵愣了一会儿,哭得泣不成声:“你知道我一路多不容易么?到了襄阳才知道你们已经搬走了,我还巴巴地从襄阳赶到京城,你又把我送回去,我不是白来了么!”

锦言把舅父家寄来的信翻出来,打在她脸上,也气得哭了:“你自己看!”

芷灵捡了信,展开看了两遍,脸色也变了,却咬了咬牙:“祖父这个年纪,年年恨不得都要病上几次,这回说不定是凑巧罢了。”

锦言今日心情本就灰败,见了芷灵又窝下一肚子火,芷灵这话说出来,锦言肩膀都颤了,一时管不住情绪,顺手操起砚台,砸在她头上。

额角登时青肿,芷灵尖叫一声,眼睛翻了翻,晕过去了。

锦言耳中一片嗡鸣,正当此时,李夫人款款而入,见此场景,吓得掩口:“我是听你丫鬟说,要把这小姑娘赶走,就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锦言抹了一把泪,说:“由着她,她醒了,我们把她押回家去。”

李夫人让人把芷灵扶起来,谁知芷灵适时“悠悠醒转”,牵住李夫人的裙角,抽泣着、小声地说:“夫人,我是来找阿煜的。”

阿阿阿阿什么?锦言心里怒火轰轰地往头上烧,啊呀,敢情这小蹄子千里寻亲,打的是小鲤鱼的主意啊!锦言现在只想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往芷灵身上砸。

芷灵双目半合、含羞带怯的样子,落入李夫人眼里,李夫人眼底的笑意一闪即过,只拍了拍芷灵的手:“你好生歇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锦言慌张地解释:“夫人,芷灵和二公子,不是……”

李夫人却按住她的话头:“许是老二真许诺过这位姑娘什么,不然小姑娘也不会山长水远地跑来。你放心,若他二人是真心,我们李家也不会亏待了你的表妹。”

锦言这下真不能放心了,还想解释什么,又想起每每小鲤鱼提起李夫人那嫌恶的样子,又只好把话搁下。

李夫人转而弯腰去问芷灵:“你是想跟你表姐住呢?还是想住到我那去”

芷灵被打怕了,又见李夫人温柔和婉,赶忙表态,愿意跟着李夫人走。

李夫人对锦言笑笑:“不知道你们姐妹俩因什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小姑娘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把事情搞清楚,说不定是老二的错,锦言你也别只顾着怪你表妹。”

锦言真是内伤,心里隐约感觉出来,李夫人许是知道一点她和承煜的事儿,那她现在的做法,确实是充满了恶意。既想到了这一层,锦言只好缄口不语,侧目狠狠地瞥了芷灵一眼,芷灵只当看不到。

夜色深浓,虫鸣阵阵,承煜躺在硬板**,睡得正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熟睡中的承煜眉头一动,却仍合着眼。

来人的长裙曳地,扫得地面沙沙作响,承煜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向枕下的短刀。

在侯府里住久了,防身意识杠杠的。

来人走近,一股奇异的香气袭人而来。

承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眯起眼,看见来人穿着一件月白曳地的丝质披风,手里拿着个熏炉,在屋里看了一圈,将熏炉放在了桌子上。

趁着那人转身,承煜毫无声息地起身,将短刀出鞘,钳住她的肩,刀尖抵住她的喉咙。

“谁?”承煜轻轻出了一口气,随即又屏住呼吸,刀尖往肉里嵌了嵌,说:“先用桌子上的茶水把熏炉浇灭。”

钳制之下的人轻轻颤了颤,点了下头,依照吩咐做了,才战战兢兢地说:“大哥,你把刀离远一点,我是芷灵啊。”

闻言,承煜眉头一皱,放开她的肩,绕到芷灵面前,刀尖仍抵着她的喉咙。

“你来做什么?熏炉里熏的是什么?”

芷灵借着月光看清承煜的面容,又想起他刚刚就贴身站在她的身后,脸不禁就红了,要不是刀还抵着呢,她早就欺身上去了,此时只能柔情无限地唤一声:“阿煜。”

承煜差点没忍住一刀抹了芷灵的脖子。

芷灵半咬着唇,僵直着脖子,软软地说:“就不能先把刀放下么,我又不是坏人。”

承煜想了想,便将刀从她脖子上拿下回了鞘,不然觉得像是在欺负小姑娘。

可警惕还是没消除,挑着眉头,不耐烦地问:“谁让你来的?你来要干嘛?”

芷灵没答话,只软软地倒进承煜的怀里,白生生的胳膊从披风里面伸出来,环住他的腰。

承煜的脊梁忽然僵硬,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