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晋江独发峰回路转

在无双及笄之礼后不久,出了一件大事。

一向蠢蠢欲动的蒙古族瓦剌部落,以不满贡马马价为由,统率各部,大举进攻内地。

蒙古族人凶悍,兵锋甚锐,前线败讯频传。

在此之前,东南沿海倭寇大肆寻衅滋乱,宋筝的父亲宋将军遣十万人马前往平乱。

于是北伐蒙古,虽势在必行,可朝,竟无人可用。

大梁历经两代,根基未稳,先帝杀伐决断,留下来的将领少之又少。宋将军被南倭绊住,襄阳候已病数月,放眼朝,可用之人,唯彭家而已。

消息传进宅子里的时候,大家都唏嘘不已。姨娘跟虞氏念叨:“我听人说,蒙古人简直不把人当人看,生剥活剐的遍地都是死人,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姑娘们……”

虞氏怀的小渊儿好端端地哭了起来,虞氏哄了两下,交给奶娘了:“北虏之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希望这回朝廷能打个胜仗。”

正好锦言进来,虞氏问她:“之前咱们说起的芷灵那桩亲事,你可有问你舅父?”

锦言逗了逗小渊儿,摇头:“没有回信呢,可有些时日了,莫不是咱们写去告知搬家的信没送到?我一会儿再去写一封。”

话音还没落稳呢,姨娘忽然“哎唷”了一声:“好像大姑娘有封信在我这儿呢,刚搬进来的时候忙忙乱乱的,门房交给我的时候我给忘了。”言罢,转身给锦言取信去了。

信取来,锦言见是舅父家寄来的,抬头看了虞氏一眼,便拆开信封,目光在信纸上掠了两个来回,脸色忽然就变了,沉声道:“芷灵,丢了。”

虞氏一口茶真差点没含住,表情不好形容:“丢了?大姑娘家,怎么会丢了?”

锦言把信纸往桌子上一拍,气鼓鼓地说:“舅舅知道咱们给芷灵操心了婚事,对那茶商家也颇为满意,跟芷灵商量的时候,芷灵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谁知第二天就跑了,就留下一封书信,让家人不用再管她了!谁要管她了!害得外公气得病倒了。”

姨娘也尴尬地笑了下,说:“那门亲事我听太太说过几句,芷灵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不满意,也不必这么大的气性,跟家人好好说说,家人还能强把她嫁过去不成?一个大姑娘,能走到哪儿去?别被坏人拐了才是。”

虞氏倍感头痛,忘了一眼尚在襁褓的渊儿:若然以后这死小子也长成个熊孩子,可该如何是好?

又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锦言,心更生起怜爱之情,揽过她来,说:“放心,芷灵无亲无故,最可能是来找你,可她走的时候,估计还没收到咱们迁京的消息,我告诉你父亲,让你父亲派人在竹泉村到襄阳的路上搜寻。一会儿,我再派人准备一些上好的药材,送到竹泉村去,再请个好大夫,你外公是气急伤身,慢慢调养定无大碍的。”

锦言呜咽一声,扑到虞氏的怀里,蹭了蹭她的领子。

被芷灵气到内伤,回到卧房时,正好阿棠捧着荷叶从外边回来。

“咦,这是做什么?”锦言摸了摸荷叶,上面还带着露珠呢。

阿棠往桌子抬了抬下巴:“还不是侍弄小姐那一缸宝贝。”

桌子上,放着一个方形的琉璃缸,阳光一照,里面水色流转,一双嵌着宝石一般的锦鲤,在碧鸀的水草间任意穿行。

这是承煜亲手从京郊河里捞上来的,乘着小舟一直行至河心,才找到这么漂亮的两条锦鲤。

锦言接过阿棠手的荷叶,插在鱼缸里头,一双鱼儿就往荷叶底下钻去,身后,留下一串泡泡。

锦言心里一片柔软,阿棠和皎兮看见自家小姐这幅模样,相视一笑。

一会儿,无双慌慌忙忙地进来,来不及说话,只顾着喘气,锦言早已习惯她一阵风般的性子,就塞了一杯蜜水在她手上,让她坐下来,慢慢说话。

无双喘了一会儿气,忽然笑了起来,又抿起嘴看锦言,欲言又止的样子。

锦言无语,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是傻了吗?”

无双吸了一口气,宣布道:“6郎,和他父亲,现在就在我家书房呢!”

6父亲自登门,这意味着什么,应该不言而喻了吧。锦言也兴奋得不行,起身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去瞧瞧去。”

无双又怯了:“不行,被我父亲看见了,羞死了。”

锦言给她鼓劲儿:“没事儿,咱们就偷偷瞄一眼,不凑近。”

无双想了一会儿,就拽着锦言的手奔了出去。

一路上花都格外芬芳,两个丫头躲躲闪闪地走到侯爷的书房,倚在树后偷看,看见房门紧闭,6鸿却抱剑倚在门外,依旧黑衣长发,一段时日不见,越发挺拔俊逸。

6鸿看见树后的无双,微微动容,嘴角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无双眼亦是闪动着水光,莹莹然凝视着6鸿。

锦言看着二人,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动。

这时,侯府的大管家匆忙走了过来,跟6鸿微微示意,就叩门而入。

锦言有些好奇,什么事儿,能惊动刘管家亲自出马?

一会儿,侯爷面色沉重地从书房走出来,锦言把无双拉到树后,好在无人注意到她俩,侯爷跟跟随而出的6大人说了几句,官家就招呼着6鸿父子,往外行走。

无双还盯着6鸿的背影不放,被锦言牵着走开:“咱们也回去。”

回了无双的院子,刚进去,就有好几个丫鬟迎了出来,叽叽喳喳说:“大小姐快去正屋,夫人说有要紧事。”

无双只好又匆匆赶往正屋,锦言就没跟着,回了褀琼居等消息。屋内的偏座上有个长者在饮茶,看见无双进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无双看向父亲,侯爷也看着她,说:“还不给王公公问安。”

是宫里的太监,难怪了,看着这般怪异。无双也来不及思虑什么,便福了福身:“小女给王公公问声好。”

王公公笑眯眯地搁下茶碗,把玉轴端在手上:“既是人到了,咱们就宣旨吧?”

无双懵懵怔怔,像个牵线木偶般地跪拜下,只听王公公怪异的强调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襄阳候李示徽之女李氏,少而婉顺,长而端敏,彭国公之子彭翊,人品贵重,行孝有嘉,今帝赐恩,令成眷属……”

之后的言语,在无双耳,都化为嗡鸣,她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锦言得到消息的时候,心像被重击一拳,久久说不出话来。

承煜曾说过,彭家想要无双做儿媳妇,是因为,想下天威。

既是如此,皇帝又怎会亲自下旨赐婚?

锦言皱眉,又皱眉,忽然想到,瓦剌部落作乱的事情,朝无将,皇帝只能倚重彭家,在这个关节口下旨……

好像,一切都有眉目了。

锦言转眼去望桌子上的双鱼,心里生疼。

不知6鸿那里如何,无双这边,已经伤心成海。

一反寻常的,无双竟没哭没闹,没有发脾气,也没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见着锦言,还慢条斯理地说:“是皇上亲下的旨意,一言鼎,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也不能让6郎带我走,走了,两家的性命就全没了。我也不能死,我死了,也算抗旨不尊。”

无双的脸色有些惨白,眼睛通红地看着锦言:“锦言,你说,我若不是侯门女,该多好?”

锦言终究没有忍住,咬着手指哭了出来。

无双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跟锦言道:“是了,你去找我大哥二哥,让他们劝劝6郎,男儿何患无妻,伤心的事儿,忘得很快的。”

言罢,静静地躺了下去,合上眼说:“锦言,你回去吧,我累了,想睡,母亲说,明天,我要开始绣嫁妆了。”

外边的天空云飞月渡,锦言只想加快脚步,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卧房,然后放声一大哭。

喘着气踏进门槛,她闻见一种熟悉的味道。

“小鲤鱼……”锦言哽咽着,飞扑进承煜的怀,用力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承煜也拥紧她,轻声问:“无双可好?”

锦言的声音闷在他怀里:“若有一日,你失去我,我失去你,怎会还好?”

承煜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没有说话。

锦言满脸泪水,抬头质问:“自从你跟三公子说了一回话以后,你为何再没来找过我?”

承煜的眼神变得深沉,声音淡淡的沙哑:“连锦言,我一无所有,你懂吗?”

锦言用手贴上他的脸颊,发誓一般地呢喃:“我只知道,我若没有你,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承煜气息渐粗,不可耐地压住锦言的唇,烫如烙印。

呼吸交错间,承煜的话语坚定:“连锦言,你等我两年,等我赚取功名,我要凭借双手之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锦言从他的怀里退出,摇了摇头:“我不等你。”

看见承煜受伤的眼神,锦言才一点点绽开一个笑容:“你先娶我,再去建功立业,你驰骋疆场的时候,有我在屋檐下盼你回来。”

承煜压制住心的涌动:“若我死了呢?”

锦言目光灼灼:“那我便为你守寡,终身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