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越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突兀的惊醒。

眼前的景象不再模糊,一碗水,一个沙漏,一个已经干涸看不见痕迹的圆圈。

顾希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于方波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于方波原本僵硬的五官散去了一些怨愤,多了一丝坦然。

人死灯灭,一切好坏情绪似乎都会随着意识的消散化为乌有。

顾希越缓缓起身,看向于方波的眼神也少了些之前的不耐烦。

虽说此人算不上好人,倒也算神志清醒。

在通灵梦的最后用自己全部意识尽力给顾希越传递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想到这里,顾希越正了正神色,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后推门走了出去。

“沈夏,通知家属准备尸检。冷溪,你和我一起去监控室,我们要查一下刚刚给予方波送东西的警员到底是谁。”

*

新的证据并没有给棘手的案子带来新的转机。

冷溪和顾希越到达监控室时得到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

“监控坏了?就这么巧!”

面对一问三不知的警员,冷溪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心,险些将手里的水杯都丢了出去。

“这可是审讯室的监控啊!坏了你们不知道修吗?”

负责人表现得一脸委屈。

“冷队,刚发现我们就去修了。这外围走廊的监控也不是内部的监控,一般不走同一条线,检修的也少,这实在是意外啊。”

“你们!”

“行了。”

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倒是让顾希越冷静了下来。

“看来这次,对面的人考虑得很周全。”

冷溪一愣:“你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顾希越不置可否:“刚刚我们已经核实过,于太太送物品来的时候,包裹里并没有那份假的亲子鉴定。”

他半靠在监控室的窗台上用手轻轻叩着桌面继续道:“放亲子鉴定的人不仅知道这个时间于太太会来送东西,还知道杀于彤彤的人就是于方波。他趁着于方波刚刚认罪,情绪不稳的时候想故意用一份假的亲子鉴定暗示于方波错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要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需要的巧合太多……”

冷溪瞬间就明白了顾希越的意思。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把目标锁定在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且有动机的人身上?”

顾希越点头。

“监控不监控的不重要,不过就是多一次论证。”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刚刚在梦里,于方波已经给了我一个明显的证据。那个混进来送包裹的人手上,有一节齿轮样式的文身。”

“齿轮?”冷溪皱眉,“好奇怪的图案。”

“嗯,是很奇怪。”

顾希越拧着眉头捏了捏鼻梁,“这东西石淼应该比我们清楚,但她这几天不在境内,我暂时也联系不上……”

“没事,你画出来我拿去给画像师那边瞅瞅,说不定有线索呢?”

“我已经画出来了。”

顾希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在网上找了找,这种样式并不是常规的款,齿轮中间隐约好像还有编号,我怀疑是某个组织的标识。”

冷溪接过纸张一看忽然就愣住了。

“怎么了?”

“这个文身……”

冷溪拧着眉,表情逐渐凝重。

“你见过?”

“嗯。”

确认图案样式后的冷溪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顾希越一眼,“恐怕,我们又要去一趟谢氏了。”

*

谢周秦收到顾希越来访消息的时候恰好在一进行一个重要的会议,等结束手上的工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小时。

进门的第一时间,他敏锐察觉到来自顾希越身上浓郁的不良情绪。

论年龄,顾希越要小自己许多。

他似乎总妄图用故作老成的神色和斟酌过后的举止来拉低代际差异带来的气场压迫,却没想过那张掩饰不住情绪的脸已经从一开始就将内心的一切暴露在了自己眼前。

不可否认顾希越作为最年轻的腾蛇支队长是个天纵奇才,可在谢周秦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个偷穿大人制服的年轻人。

谢周秦看向他时,那双坦然和自己对视的眼睛狭长锋利,像钢钻一样刺人,完全没有一点要掩饰锋芒的意思。

“两位久等了。”收回目光的谢周秦嘴角挂着得体的笑,“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董。”

冷溪冲着谢周秦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似乎是知道顾希越此时的状态有些不适宜先开口,于是他率先切入正题。

“于彤彤的案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多亏了谢董您提供的线索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凶手,今天来,我们就是特地来感谢您的。”

“噢?是嘛。”

谢周秦瞥了一眼在沙发上瞪眼绷成人型工学椅的顾希越。

“可我看顾警官,好像并不是来道谢的。”

冷溪回头瞅见顾希越那张黑得要债似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寻找的借口完全站不住脚,而谢周秦也不并打算顺势聊下去。

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一个剑拔弩张,一个兵来将挡。

明明只是一场简单的问话,双方却像是已经准备了许久,过分充裕的情绪让冷溪都有些无从插嘴。

顾希越语气冷冰冰的,不仅没有起身,甚至连身子的姿势都没变化一下。

“你身边那个红毛呢?”

谢周秦挑眉:“小何?”

“是。”顾希越炯炯的目光像浑浊路面上两支的火把,“他在哪?”

“他不在公司。”

谢周秦的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连呼吸都没有一丝波澜。

“你找他有事?”

顾希越心里莫名不爽起来。

“没事还不能找他了?你那小红毛这么金贵?”

连珠炮似的质问惹的谢周秦轻笑出声。

“不知道我家小何犯了什么事,让顾警官这么生气。他没规矩惯了,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你替他?”

顾希越扬起头,灼热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丝深究。

在他从冷溪那里得知谢周秦身边的何俊辰身上就有一个齿轮样文身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骗了。

惊愕好,懊悔也罢。

顾希越并不是个会纠结于过去内耗的人。

完美直觉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用的东西,可直觉并不能精准地匹配一件事情的结果。

或许事情真的和冷溪说的那样,第六感暗示的并非正向。

谢周秦也许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毕竟在一轮又一轮的巧合面前,再强烈的情感也无法驱使顾希越继续一叶障目。

“小何跟了我六七年,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提及何俊辰,谢周秦收起公式化的微笑。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找小何做什么。”

顾希越将视线收回,按着膝盖缓缓起身。

“于方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