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越传越邪乎，甚至有段时间，连正规运行的公交车都没人敢做了。
我很小的时候，也听到过这种传说，那时候，父母甚至拿这个传说来吓唬小孩子，再不睡觉，恶鬼要开着车来抓你走了。
这车一直作为证物放在某个仓库里，不知道怎么流落到社会上来了，还落到了这个二手车商手上。
“这种事情，找你干嘛呀，怪吓人的。”我故意插嘴道。这许婕一看就不是胆小的那种女孩子，但她讲话没个重点，我有些不耐烦了。
许婕抽了一口女士香烟，一股甜腻的味道喷到我的脸上，“猎奇，猎奇懂吗？越是这种恐怖的东西越能够吸引人的眼球，我们这一行，就这样，这道理啊，我明白，吴浩轩也明白。”
我顺嘴问道：“看样子，你还跟他挺熟？那你还拿他的死编故事赚钱？”我笑了笑，看了许婕一眼，“你就不怕他变成厉鬼来找你？”
许婕哼了一声，“怕啊。”她又吸了一口烟，“我更怕没钱，穷，比什么都可怕。”
我看着她，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我突然从她嘴里夺过香烟，笑了笑道：“少抽点烟，坐了半小时不到，你这半包烟快抽完了吧？”
许婕预料到嘴巴上的烟被我抢了过去，她呆了一下，脸上露出怒意，但却没有发作，神情变得有点复杂，过了好一会才自嘲般的一笑道：“我们这行就这样，如果死的人是我，他也会这么做。”
她停了一下，抬起头道：“ａｎｙｗａｙ，那个二手车商找到我，原来不单单是问我对那个出过案子的大客车有没有兴趣。”
我也感觉到奇怪，眼前这个穿着打扮时尚，浑身充满了社会气息的女人，怎么也没办法跟一个二手车商联系到一起去。
许婕笑了笑，道：“这个黄大河，之前跟我打过一次交道，事实上这个人不只是一个二手车商人，严格来说，他算的上是一个掮客。”
我眨了眨眼，很意外的在她口中发现掮客这个文绉绉的词语。
掮客，简单来说，就是赚佣金的人，只要你出得起钱，他就会找来你想要的东西。这种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要敏锐的发现一件东西的价值，价值对于每个人来说是不一而足的，比如一颗螺丝钉，脱离了整体，也许一文不值，但是对于缺少这颗螺丝钉就没法工作的巨大整体来说，这颗螺丝钉的价值也许就是全部。
“黄大河毫不掩瞒自己的野心，他想要的，就是炒作，之所以联系我，也是想通过我的手和笔，把这辆无人会要的破烂客车，变的价值千金。”许婕道。
我有些动容，价值千金？
“十几年前那辆取人性命的凶车，那就是一个谣言，实际上这辆车的真正用途，就是医院用来抛弃医疗垃圾的，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那么恐怖的传说，我也不清楚，但重点是，黄大河的意思，正是利用这一点。”
“利用这一点？”
“是的，他的计划是，先让我添油加醋的写一篇类似‘都市传说’性质的文章，让人们相信，这个城市的黑夜里，曾经运行着一辆魔鬼驾驶的可怕公交车，专门收走人的灵魂。”
“可这有人相信吗？”我插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许婕笑了笑，“可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是夫子。况且之前有过类似的鬼故事，一般的人会很有认同感。”
注：“子不语怪力乱神”，一般译为“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
想想也是，人为什么会信鬼神？精神寄托而已罢了。而且许婕说的对，这种类型的故事，几乎每个都市都有，只不过没有人真的看到过这样的公交车。
“黄大河的想法很简单，让我们这些搞媒体的先造势，然后他把车整治一下，至少可以开到街上去，然后挑几天深夜，找郊外的金银岗，黑虎山这样的地方，把这个车开起来，再找人拍照，再次曝光，这样一来，这件‘魔鬼车’的故事就有鼻子有眼了。”
黑虎山和金银岗都在市郊，殡仪馆和公墓都在那边。
“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专注听完许婕的话，我摇摇头，端起咖啡，这咖啡已经有些凉了。
许婕看着我的脸，突然噗嗤一笑道：“还没有发现，原来你还挺帅的。有女朋友了吗？”
我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无论如何，一个严肃的男人是经不起这样的挑逗的。
我只好很认真的回答道：“有了，而且我很爱她。”
许婕装着很失望的样子哦了一声，话题回到黄大河身上，“然后这辆车就值钱了呀。”
“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想，现在那么多做密室探险，恐怖游戏，主题公园的人，如果知道这辆公交车有这么令人恐怖的背景，那还不争相着买过来啊。”
我哑口无言，真不明白现在的人是怎么了。但许婕的话是有道理的，的确，这样一来，一辆报废的公交车，一下子奇货可居了。
这样一想，这种鬼故事也没那么荒唐了，相比这件事本身来说。
不过显然许婕是拒绝了这个要求的，否则，现在躺在安静的实验室里的手术灯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儿了。
“那你为什么拒绝了呢？”我问。
许婕的脸上有些羞恼，“哼，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
她这种个性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你很难逼她说出一些她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
我也不愿意深究，淡淡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正道的光吗？我可不相信你会良心发现，因为害了我而想补偿我。”
我慢慢从荷包里掏出手机，在她的面前摇了摇，笑道：“许婕，你刚刚的话，我可是录音了，我可不可以把这些作为杀人动机？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吴浩轩的死，你可是有重大嫌疑的哦。”
许婕瞟了我一眼，并不着急反驳，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些警察可真是有想象力，我有杀人动机？您在写科幻小说吗？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
“因为吴浩轩抢了你的生意，我没猜错的话，黄大河主动找上门来，恐怕不只是要求你写这篇文章吧？这也算是一次拙劣的营销策划了，黄大河他一个掮客，有这种能力和敏锐的嗅觉？”我盯着许婕的脸。
她的脸微微变色，我知道我猜对了，又继续道：“这起荒唐闹剧背后的策划人，根本就不是你嘴里所说的黄大河，而就是你自己吧？至于事情的执行者为什么成了吴浩轩，我猜是你利用了吴浩轩，但吴浩轩则跟你上演了农夫和蛇的故事，不仅仅不甘当你的棋子，反而联系上了黄大河，让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对不对？”
我笑了笑，道：“许婕，如果我想验证我的话，在吴浩轩的电脑和手机里，一定能够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吴浩轩把你的策划‘截了胡’，那最恨吴浩轩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许婕表面上不说话，拿起咖啡杯，但她捏住咖啡杯的手微微用力，白净的手指泛出红晕。
我步步紧逼，又道：“而且事发之后，你第一个出现在了现场，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急于破坏现场，或者说混淆警方视听。”
我冷笑道：“吴浩轩的死，一定是熟人作案，房门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而且根据杀人者的动作，血液喷溅实验，杀人的凶手，身高在一米五左右，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的身高是多少。”
我不相信许婕是凶手，因为其实刚那句话，是我乱盖的，杀死吴浩轩的人，非常精准的刺向了吴浩轩的心脏部位，这种冷静和体力，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能完成的。
许婕脸色越来越白，我心中微微冷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找我来曝光这件事，一定有所求，想跟警方合作，我先杀杀你的锐气，不然这种狐狸一样精明的女孩子，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至于吴浩轩是怎么被你利用的……”我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哗啦，我的脸上感觉到一股湿热，仔细一闻，一股咖啡的香甜味道。
许婕闪电般的站了起来，把咖啡泼到我的脸上，抓起桌上的文件夹，一扭腰，踩着高跟鞋，像一只怒气冲冲的小狐狸，冲出了咖啡馆。
这一套操作一气呵成，我都没有反映过来，只听得咖啡馆门上挂着的门挂铃，叮叮咚咚回想着。
我愣在了那里，旁边一边的店员见怪不怪，带着非常职业的微笑走过来递了一块毛巾，问道：“先生，应该是您来买单了，合计一百六十元。”
我无语的看着店员，郁闷的想道，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毛巾了，这么快？
我哼了一声：“支付宝！”，点开手机，看着我自己还没喝完的咖啡，想想价值八十元，星巴克都没这么贵，又端起杯子喝完，接过店员手中的毛巾，擦了擦眼镜和外套，在他奇怪的眼神中，走出了咖啡店。
回到警局，我叫来丁天庆，讲了讲刚刚的事情，道：“许婕讲诉的事情非常重要，你暗中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许婕，既然吴浩轩已经被害，那么她的处境也非常危险。”
丁天庆微微皱眉，道：“要保护许婕，为什么不安排她住到日月宾馆？”
日月宾馆是我们警局合作的一个宾馆，主要就是用来二十四小时保护证人。
我摇摇头道：“我不想打草惊蛇，如果有人出于杀人灭口的目的杀死了吴浩轩的话，那么他也迟早会找到许婕身上来，这样，许婕就会成为我们的诱饵。”
丁天庆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为了破案，这不算什么，做好保护工作的话，许婕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相信丁天庆的能力。两人正说着，万方走了进来，道：“高队，你让我调查的案子，我有一些发现。”
确定了凶器是特殊的宗教法器，并且确认了上面还有其他人的血迹，我让万方寻找这些年发生的案件卷宗，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
“我查过市局，省局的档案，悬案中没有类似的记录，我又扩大了搜索范围，这下就有了收货。”万方兴奋道。
“哦，说说看。”我眼睛一亮，如果有类似的案件，那么案情就会有很大进展了。
“其实准确说，也不是案件，应该说，算是一条报案信息。”万方道，“半年前，有个小青年报告，称自己半夜回家的时候，被人袭击，那个人拿着一个十字形的凶器刺向自己，但是由于天黑，可能是没有刺中，刺伤了他。后来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