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给胡经理一根烟,胡经理添油加醋的讲了一些关于这家公司的事情,这个公司,除了写鬼故事,还专门写一些猎奇的文章博人眼球,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一些是给普通人打抱不平的文章,更多的则是传播负能量,按胡经理的话来说呢,就是阴谋论,很平常的一件事,非要扯出很多虚头八脑的事情。

这种东西,小范围传播一下也就算了,就跟人平常上班一样,私下里骂骂领导,喷一喷规章制度,发泄一下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就是传播开来,引发一些不良情绪,反而对大家有害,毕竟这个社会,就像一个大家庭,以和为贵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天行健新文化公司,专门炮制这种贩卖焦虑的文章,他们靠着这种东西赚流量吸引眼球,可是那些当事人呢,去年一个事情,说市里的一个大企业的中层领导人得了抑郁症了,跳楼自杀了,本来就是个悲剧,人死为安,可这个天行健新文化公司非要编排一些毫无证据的文章,说什么这个中层领导卷入了一起贪污案,还说什么跟女下属有不说不清的关系,写的那叫一个精彩,文章的阅读量是上去了,但是死者被泼了一身脏水,又向谁去喊冤呢?搞得监察机构还介入调查,弄得差点补偿金都没发给家属。

所以说,这公司就没消停过,三天两头的总有人上门闹事,物业这边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笑了笑道:“大哥,没想到你还知道得挺多啊。”

胡经理是个很直爽的人,摆摆手道:“哎,这算个啥。”

他脸上露出有些惋惜的神情道:“不过再怎么说,这个人平时对我还蛮客气的,人倒也不是个坏人儿,就是做的这些个事儿,害人哦。”

又聊了一会儿,我找胡经理要来了当天大楼里的监控录像,安静也到了。

再回到现场,万方和丁天庆已经安排人把现场给控制了起来,上海春天大厦这种老旧的办公楼,同层有很多这样的小房间,大多低矮狭窄,出事之后,里面的人都涌了出来,万方带着人维持秩序。我推开那些看热闹的人,走进出事儿的那间办公室。

安静拍过照之后,指挥着两个实习的法警,把尸体抬到一边的架子上,准备做过初步的尸检之后运回警局的太平间。

“怎么样?”我问道。

安静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伤口在前胸,颈部,正面直刺进去的。”

她比划了一下让我明白死者的姿势,又补充道:“根据血液喷溅的方向,应该是冲着胸口的一刀,直接插入心脏,刀拔出来的同时,人已经昏厥了,然后凶手又在颈部大动脉补了一刀。”

我点点头,难怪出血量这么大,颈部大动脉,心口,这全是人身上血压最大的几个地方。“没有多余的伤口了么?”

安静摇摇头。

这凶手很专业啊,我脑子里还原着当时的场景,两刀毙命,而且即为精准,好像杀猪宰羊一样,没有任何犹豫。

我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有些乱,还在查车祸的事情,怎么当事人就被人杀了,是为了灭口吗?

不管怎样,只能回警局慢慢查了,我问丁天庆:“凶器找到了吗?”

丁天庆的脸色上有些奇怪,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又问了一遍,丁天庆苦笑道:“高队,找是找到了,不过这个东西,有点奇怪啊。”

他拿出证物袋,我看到一根三十公分左右的十字形状的金属物体,上面还沾着鲜血,隔着带着发出寒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案子,是越来越邪性了。

收集了所有的证据,我让万方驱散了人群,强调了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贴上了封条。正准备离开,房间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香风从我面前掠过。

“什么人?”我高声喝道,那人加速跑开,像只兔子似的,却被我和丁天庆一个箭步堵在了角落里。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性,穿着浅色的连衣裙,长的十分俊俏,满不在乎的吃着口香糖,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巧的相机。

“现场不准拍照!”,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把相机交出来!”

那女人收起相机,变魔术一般的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你们要干嘛?要打记者吗?”

“记者?”我皱了皱眉。后退了半步,但依旧封死了她的去路。

女人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胸,哼了一声道:“怎么,本小姐是夷陵周刊生活区的记者,不可以报道吗?”

夷陵周刊?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貌似是本地一家正规的报刊,底气很足,我语音缓和了下来,解释道:“这件案子属于突发性的,目前不适合报道出去,以免影响破案,请你配合一下,删除现场的照片,等我们破案有进展之后,警方会主动给你们提供信息,您看这样可以么?”

“您?”女人睁大眼睛看着我,扑哧笑出声来,“我说高队,你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这官腔打的真是有模有样的。”

我楞了一下,怎么,这女人认识我?,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她把现场的照片到处乱发,于是不咸不淡道:“我代表市警局,重申一下规定,犯罪现场的照片,未经许可不得拍摄,更不可以传播,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小万,你去协助一下这位女记者,帮忙把她相机里的照片给删掉。”

女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摆什么臭架子呢?警队队长,多大个官啊?”

我微微一笑,只要她配合工作,随她怎么说都行。

那女人很主动的从脖子上取下相机,双手递到万方手中,娇滴滴道:“我已经删掉了,你检查一下。”

万方看过之后,冲着我点了点头。

女人得意一笑,示威般看了我一眼,我挥一挥手。她转身而去,用手背对着我竖了个中指。

我让丁天庆继续深挖死者的社会关系背景,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查案的过程非常刺激,什么逻辑推理,烧脑悬疑,但真正的查案其实是公式化的,最先弄明白的,就是犯罪动机,这些东西在犯罪心理学里面有非常明确的理论,而犯罪动机,就要从社会关系查起。

可拿到丁天庆调查回来的信息,我还是有些犯难,诚如上海春天大厦物业公司的赵经理所说,这个死者吴昊轩,还有那家天行健新文化公司,确实是得罪了不少人,社会关系极为复杂。

天行健新文化公司,也就是那家《夷陵鬼事》公众号的运营方,这重重遮掩背后,其实就是死者吴昊轩,吴昊轩,男,三十五岁,肄业于京都大学中文系,被退学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参与了一些社会活动,但被退学的时候,成绩是很不错的。他的教授对他的评价是目空一切,但还是有些才华的。

因为这种原因被学校开除,吴昊轩变得更孤傲,也常常埋怨社会的不公,他尝试过很多职业,但大多做的不怎么成功,这些年自媒体渐渐流行起来,他似乎找到了生财之路,于是雇佣了一些所谓的“消息提供者”,靠着发表猎奇或者编造出来的文章博人眼球。

可现在越来越重视这方面的管理,吴昊轩号称只有鬼神之言才可以明道理,自诩为当代蒲松龄,转而去写一些鬼怪小说。

吴昊轩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从小跟妹妹一起生活,这几年赚了钱之后,吴昊轩把妹妹送出国读书了,现在他死亡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妹妹正从国外往回赶。

吴昊轩写的文章,也不全是造谣生事的,也有一部分属于有那么一些事实基础的,比如去年他写过一篇文章,揭露本地地下组织开设非法娱乐机构的事情,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们这边还捣毁了好几处地下娱乐机构,也算为当地除了一害,据说当时被抓走的老大,曾扬言要胡昊轩的命。

真真假假之间,吴昊轩得罪了不少人,胡经理提供了很多跟他发生过冲突的人,我看着那堆厚厚的文件夹,不禁感叹,这个吴昊轩,还真是个骨子里的文人,不识大体,却又自诩风骨。

这可苦了丁天庆了,这一个一个排查过来,得花多少时间啊。

安静这边也没闲着,很快,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就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集合了这些资料,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

目前案件的疑点就集中在这个怪模怪样的凶器上。

这东西呈十字形,是两块钢条焊接在一起的,焊点做的极为细密,不像是粗制滥造的工业成品,前端被刻意打磨的非常锐利,显然是有意图作为凶器使用的。

安静想了想,道:“高翔,这个凶器有些奇怪的地方。”

我现在最怕听到奇怪这个词,因为这件案子,已经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了。我适宜她接着说,安静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认真的看着投影出来的相片,道:“我对这个凶器做过血迹检测,发现,这个凶器上,不止有受害人一个人的血液。”

我心中一惊,难道还有别的案子牵涉其中。

安静想了想道:“不过,并非是新鲜的血迹,要知道,血迹其实可以在物体表面留存很久,我们肉眼看不到,但是放在仪器中检测,就能够查出来,除了覆盖在表面的受害者的鲜血,我发现这件凶器上有很多陈旧的血迹,而且属于多种匹配个体。”

万方刚刚调过来,对这种术语不太熟悉,插嘴问道:“什么叫匹配个体啊?”

安静耐心解释道:“就是说,这个上面,除了吴昊轩的血迹,是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沾上去的,更多的,是很多很多其他人的血液。”

上海春天大厦的物业经理果然守信用,第二天就派人送来了事发当日完整的视频录像。

比较有价值的视频录像有三段,第一段是吴浩轩当日早上来上班的录像,他把车停在地下二楼,一个人走进电梯,走出电梯,期间,他一直在和人打电话,好像在争吵什么,情绪非常激动。

第二段就是中午吴浩轩点了外卖,外卖员把餐送到他的房间里,吴浩轩还简短的和外卖员交流了一下。这点我们传唤了外卖员,他的证词也应证了这一点。

第三段就是我和丁天庆、万方三个人在三十四层看到的灰衣男子,视频录像显示出,他进入吴昊天的房间里,不到十分钟之后就出来了,当时我们三个人正在坐电梯上楼。

这就说明了几个线索,第一,吴浩轩在进入大楼的时候是活着的,直到中午点外卖,意外都没有发生,至少有视频和外卖员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