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我熟,胡江二路那边,是市里最早的商业街,随着城区的发展,商业区逐渐扩大,原来的旧街区渐渐成了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那些打着文化公司的名义搞歪门邪道的,灰色产业的,都把办公地点设置在那边。

哼,《夷陵鬼故事》这种无良的自媒体,把办公室设立在那里,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丁天庆开车,我带着万方一起前往,万方是刚刚调到我们局工作的,我给他介绍情况,谁知道一聊起来,才知道万方是本地人,小的时候就住在银座大厦附近,聊着聊着,万方道:“这个万方大厦啊,据说以前闹过鬼呢,所以到现在,那大楼的电梯还经常出问题。”

丁天庆在开车,听了这话一阵急刹,差点没撞到路边的消防栓上面去。

这小子五大三粗的,要说再凶猛的罪犯站在他的面前,丁天庆可能眉毛都不会抖一下,但一扯道什么鬼鬼神神的东西,丁天庆就胆小的像只老鼠。

从陈局介绍剧情的时候,我就看他脸色发白,现在万方说起有鬼,他更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我揶揄道:“我说丁天庆,之前你跟我吹牛皮的时候,可是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啊?怎么这种有的没的,露出个怂样来了?”

丁天庆犟嘴道:“谁害怕了?就是天冷!手脚不利索”

我暗自心想,天冷?不过我也懒得拆穿他,毕竟每个人总有短处,就像安静,你别看她是法医,面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尸体脸不红心不跳,可要是突然冒出个老鼠,不也是一声尖叫跳我怀里去了?

万方有些尴尬,看着我问道:“这都是些谣传,要不我不说了?”

我还没说话呢,丁天庆哼了一声道:“别听高队瞎编排我,我还就爱听这种东西,继续说!”

丁天庆这种人,就是那种不能吃辣的,越怕辣,还就越馋辣。

万方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讲起银座大厦的故事。

银座大厦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它原来名叫上海春天大厦,也不知道是不是投资这座写字楼的人,香港片看多了,给它起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

胡江二路是我们本地市区一条解放路的延伸段,我相信每个城市都有条路叫解放路,就是当年解放军打过来的那条街,其实本地算是和平解放,当时国民党败局已定,解放军进城的时候没遇到什么抵抗,但新东市是山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所以这条叫解放路的道路,在历史上每次发生战争的时候,都会有军队在这兵戎相间,也只有从这条路,才能杀进室内比较平缓的地界儿。据说当时刘备和曹操就曾经在这里打过几次非常残酷的歼灭战。

所以,这里也就埋葬了无数人的尸体,冷兵器的时代,战争是极为残酷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可不是夸张之词,尤其是三国、和魏晋南北朝,曹操有句诗词形容当年的惨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而上海春天大厦的地基打的那个位置,就是当年的古战场,据说在打地基的时候,就发生过各种怪事,万方说的煞有介事:“那会,我爹就是工程队的,说是有一天,他们在打桩,忽然怎么也打不动了,我爸负责地质勘探,心里慌得不行,要知道,打地基最怕遇到这种情况,有那种岩心层没勘探出来,那个年代的打桩机又贵,万一把钻头给弄坏了,那就是十几万的损失啊。”

万方的父亲连忙叫停了打桩机,派人下去查看情况,可人一下去,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说是那下面压根儿就没岩心层,就连块大石头都没有,就是黑乎乎的一层像是纸棉絮的东西,可怪就怪在打桩机遇到那玩意,死活再也钻不动了,开始以为是电机坏了,换了一台还是那样,把工程队的人着急的上蹿下跳。

正当他们准备顺着绳子往上爬的时候,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踩在那黑色棉絮状一样的脚,怎么也动不了了,就硬生生的被焊死了一样,这个时候,工程队里有个老头子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也不知道从附近哪里找出一些香烛纸钱,一边烧一边往那黑色棉絮上丢,万方的爸爸开始怀疑那黑色棉絮是页岩油,怕引发火灾,死活不让那老头子丢,可那老头子根本不听他解释,急的眼睛都要充血了,因为下面的工人有一个就是他儿子,一把推开万方的父亲,拼着命把那香烛和纸钱给丢了下去,那些东西一落下去,上面拽着绳子的人手上一松,好像在拔河,而对面的人突然把绳子丢下不拔了一样,这才把地下几个工人用绳子给拉了上来。

后来,万方的父亲去看望那几个送进医院的工人,说在他们的脚上,发现无数的黑色手印,看的让人浑身发冷。转头去问那老头子,开始那老头子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民间偏方什么的,后来一次喝了酒,才跟万方的父亲说了实话,说他们打地基砸下去的那个位置啊,是个乱葬坑,里面埋的,都是无主的士兵尸体,那些人在世的时候,各个都是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的凶人,死了之后,更是冤魂不散,聚在一起深埋,就是怕出事儿。

那楼最后也没个好结果,怎么修都封不了顶,电梯也装不上,建筑队用了好多见不得人的法子,最后还是烂尾了,拖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个香港的老板来了之后,看了风水,请好多大师又是唱又是跳的,最后才把这个烂尾楼给勉强收尾了,当时那香港老板觉得这名字太俗,干脆换了个名字,叫银座大厦。

我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出言嘲讽道:“银座大厦这名字又好在哪里?无非还是抄小日本的东京银座嘛。”

万方嘿嘿一笑,道:“不过这大楼里啊,据说有一层现在都没住人,就是因为当时闹鬼整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我们就来到银座大厦了,把车停好之后,准备踏入电梯,却被丁天庆一把拉住了。

我扭头看他,只见他的一张白胖的国字脸上扭扭捏捏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还不了解他?这小子,刚听万方说大厦里闹鬼,不敢坐电梯了。

我给万方使了个眼色,趁着丁天庆不注意,我和万方架起丁天庆,三人一起迈进电梯,丁天庆哭丧着脸看着我,我哼了一声道:“《夷陵鬼故事》的办公楼在三十六层,不坐电梯难道走上去,我还情愿见鬼呢。”

“高队,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成么?”丁天庆脸色发白,紧紧靠着我们两个人,这电梯属于那种九十年代生产的,本来就比较狭小,我们三个大汉一踩上去,还没运行起来,就已经摇摇晃晃的了。加上电梯里的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要断电一样。

我摁下电梯,看着电梯内壁贴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广告,还有电梯内壁那些说不清的污痕,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那些恐怖电影里发生的场景,我暗骂一声,怎么连我都开始疑神疑鬼的了?

主要是这个场景太踏马像港产的恐怖电影了。

几十秒的时间,如同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叮咚一声,电梯的门开了,丁天庆像是要逃离一样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干嘛?还没到三十六呢,这才三十四!”

随着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我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小风衣,正看向电梯里面,他长着一张瘦长的脸,脸色蜡黄,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看到我们三人,并没有往电梯里面走,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

电梯的门又合上了,我突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在三十四楼干嘛?他是往上还是往下?我怎么有种不祥的感觉呢?

三十五楼的电梯门终于开了。

逼仄的楼道里漆黑无比,远处传来不知道哪里发出的京剧的声音,大概是其他楼层在听京剧,我踏出电梯门,问道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又带着一丝甜腥。

我的脑子嗡的一炸,做了这么多年刑警,我太熟悉这是什么味道了。

这是鲜血的味道,人的鲜血。

老旧的门牌上歪歪扭扭的印着公司的名字:天行健新文化发展公司,门虚掩着,屋里的灯熄灭着,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我用眼神和丁天庆交换了一下意见,他拔出手枪,身体贴在一边掩护我,我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丁天庆检查了一下,没有其他异常,打开了屋内的灯。

看见屋中的景象,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中年男人面朝下趴在桌上自己的鲜血中。那血流满了桌子,已经开始滴到地上。

我带上手套,小心的摸了一下他的动脉,皮肤已经冰凉了,人早就没有了脉搏,这种出血量,人是不可能活着的。

“糟糕,那个三十四楼的人!”我叫道,丁天庆也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凶手。我们冲到电梯口,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换,5,4,3,2,1。

凶手已经离开了电梯,逃窜出了大厦。

丁天庆转身往外跑去,我拦住了他,“三十几层楼,你跑下去那人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好在大楼和出口和一楼的电梯口都有监控录像,回头调取下吧。”

万方早就掏出电话通知安静过来验尸,我则和丁天庆一起去大楼的物业公司了解情况。

物业公司的经理姓胡,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东北男人,听我介绍了来意,他十分谨慎的看了我一眼,又提出要检查我的证件,确认我是刑警队的人之后,变得十分热情。

听说是天行健新文化发展公司出了事,他的表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惊讶,我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怎么,这家公司经常出事么?”

胡经理一笑,有些赞许的一笑道:“可不是咋地,这家公司啊,净整那些烦人事儿。”

天行健新文化发展公司,就是注册了《夷陵鬼事》这个公众号的公司,公司人一共有十来个人,但大多是线上工作,真正驻点办公的只有刚刚死去的中年男人,名叫吴浩轩,三十五岁,未婚,公司的注册法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