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这场小睡里醒了过来,把格洛克藏进背包,钻出丛林又上了公路,朝着梅利亚酒店走去。

时间刚刚6点过,太阳悬在地平线上,脚下的路荒芜凌乱。我算了算,这里距离梅利亚酒店大概有两英里,我可以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那里,当然,我必须得加快脚步,而且路上还不能撞上愿意搭我一程的警车。

想到警车,我的心头涌上了一点负罪感,萨拉现在可是孤身一人。不过,她应该能够照顾自己。我俩分头行动,绝对是一招妙棋。而且,她确确实实把我惹毛了,我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刚才的我半是昏睡半是沉思,意识模模糊糊,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没能悟出什么惊人的启示。睁开眼睛过后,又发现上帝并没给我准备任何奇迹。总之,我现在还是很生气。

别人对我撒谎,我就会生气。而且,我还在生卡洛斯和爱德华多的气。等我回了迈阿密,卡洛斯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至于爱德华多,唉,他的死期都快到了,我还是饶了他吧。

仔细想一想,其实,费利佩才是那个被谎言耍得团团转的倒霉蛋。今天晚上,我和萨拉还要联起手来再骗他一回呢。

走过了太阳俱乐部,梅利亚酒店已经近在眼前。我拐上大道,又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了。我发现,这里的日落时间来得要比哈瓦那早。而且,天空飘满了黑压压的流云,这,我也注意到了。

我加紧脚步,沿着酒店前面棕榈成排的车道快速前行。天气很热,我也是大汗淋漓。我在环形车道上找着我们那辆别克公路大师的踪迹,可是,车不在那里。该死!我正想向负责泊车的那个人打听打听,看他有没有发现一位开着一台漂亮的美国老爷车的漂亮美国女士。正在此时,我的那辆别克到了,萨拉也出现了。她没有下车,只是朝服务员说了几句西班牙语。她给了停车费,然后自己把车停在了车道上。她拿着背包钻出车厢,锁好车门,又拿上钥匙,径直朝我奔了过来。

嗯,我可不敢设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只是说:“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我还好,你怎么样?”

“我怎么样,你又不关心。”

唉,今晚注定不会太平了。“咱们去喝点东西吧。”

我们进了酒店的酒吧。现在这里灯光很暗,挂着一块写了“Las Orquídeas”,也就是“兰花”字样的招牌。看来看去,我也没看到半朵兰花,倒是看见了大片大片空着的鸡尾酒桌和椅子。萨拉用英语招呼了领班,请她为我俩安排一张靠窗的桌子。我们那辆车的后备厢里装着十七颗头骨和很大一箱子的地契,时时刻刻都得密切注意。当然,这件事情萨拉可没有提及。

我俩的背包放在了地板上,人则在靠背椅里坐了下来。我和萨拉面对面坐着,另一个座位则留给了费利佩。等他来了,我们的三角关系也就正式成形了。

萨拉开口道:“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呢。”

“那你觉得我会去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去海滩找个女人干点什么呢。”

好主意,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还担心你可能被人拦住了进不来了。”

嗯,这个任务缺了我好像也能继续下去。“我不在了,你见到费利佩也不用那么尴尬。”

她的身子朝我倾了倾。“你要是没出现,我在岛上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你要是不出现,我也会掘地三尺的。”

她靠向椅背,朝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又把周围扫视了一圈。“平时到了这个时间,大多数客人都聚在外边那个酒吧,大堂里通常是空空****的。”

嗯,这一趟下来,她的这种话我可是听得太多了。卡洛斯,或者什么其他人,肯定对这附近的情况提前摸好了底。不过,一听到他们好像确有准备要把我们救出古巴,我还是有点振奋。

说到逃亡的事,我不禁想:如果萨拉和我真是古巴警察的目标,今晚的这次约会可是有点风险。我们不该在公开场合和费利佩见面。没错,原来的那个计划已经预料到了我们会被警察追缉,可是,大家原以为警察不会对贪恋二人世界的热恋情侣太过上心,他们只会在哈瓦那附近的天体海滩找上一找,顺便饱饱眼福而已。可是,安东尼奥那个混蛋从中捣乱,萨拉·奥尔特加和丹尼尔·麦克米克现在已经涉嫌……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俩到底会被加以何种罪名。坐在梅利亚酒店的大堂里,我只希望我俩在机场留下的照片不要出现在起义电视台的新闻中。

大堂灯光很暗,暗得很是浪漫。一周下来,我和萨拉略显困顿、憔悴,酒吧女招待应该不至于在看到我俩之后叫出声来:“这不是正在通缉的那两个美国人吗!”她会是什么反应,也许待会儿就可以发现。

萨拉盯着我,我只得微笑以对,笑得很不自然。“你刚才去哪儿了?”她问,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去转了一转。你呢?”

“你把我丢下之后,我在那里一直待到5点,然后就被请出来了。我只能钻进汽车,担心你会出事,我还哭了呢。”

哎呀,丹尼尔·麦克米克,看看你干的好事啊!“你不用那么担心啊,我只是想到处转一转而已。”

“你可不能再这么做了。”

嗯,我可没有游泳回基韦斯特的本事,今晚他们要把我抛在这儿可就完了。我只得表示:“下不为例。”

“今天午餐的钱是我结的。”

“晚餐我来结。”当然,如果费利佩非要抢着买单,我绝不和他争。

一个穿着纱笼短裙的女招待走了过来。她看着我们,完全没有大喊大叫要报警的意思,只是道了一声“晚上好”,接着又问我俩,“两位是我们酒店的住客吗?”

萨拉回答:“我们住在太阳俱乐部那边。待会儿会用CUC结账。”

“Sí,se?ora。”

萨拉点了一杯德贵丽,看来她喜欢上了这个。我则要了一杯健怡可乐,今夜,我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萨拉对我喝饮料却有不同看法,她对我说:“你还是尝试一下本地的特色酒吧。”接着又吩咐女招待,“麻烦给这位绅士来一杯自由古巴。”她问我,“自由古巴,你喝过吧?”

我微笑。“喝过一次,就在我的船上。”

女招待去取饮品。萨拉再次发问:“你还出过海?”

“我是渔船主。”

“你钓来钓去,是想找什么呢?”

“和平。”

“哦。”她看着我,说,“我叫萨拉·奥尔特加。你爱我吗?”

“我爱你。”

她朝我倾了倾身子,又问:“那我俩能重新开始吗?”

嗯,她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把所有的欺骗和谎言都抛到脑后吗?当然可以啊!人生苦短嘛。

“没问题。”我说。

“好。我保证,今晚会是你最后一次听到我说谎话——也就是我要对费利佩说的那些话。”

她的誓言听起来似曾相识,可我仍然表示:“我相信你。”

“回了美国,我俩还会在一起吗?”

“希望如此……但是……你知道,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卷进危险和磨难……”

“他们就会了解对方的人品。你的人品,我很欣赏。”说罢,她盯住了我。

“我也非常欣赏你的为人。”这一次古巴之行,我表现得很好,临危不惧的萨拉也让我很佩服。

酒来了,我俩碰了杯。

这一杯我真要敬给萨拉,但愿她没有更多的秘密在瞒着我。接下来,我得说两句心里话了。

于是我开口了:“我觉得,你和费利佩的关系,我事先就该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我本该告诉你的。”

“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一到哈瓦那机场我就打算跟你说。”

我好像想起来了,来到哈瓦那的第一天,我俩在国家酒店旁边的海滩漫步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她没有男朋友。可是,她在船上却又声明过:她有男朋友了。这两点,真矛盾。不过她到底还是坦白了,而且是在**之后向我坦白的,她确确实实有个男朋友。唉,我真该把这些记录下来,留作证据。

她提醒我:“而且我确实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

“你这么坦诚,我真是感激。”不过,我也旁敲侧击地说,“你要是把男朋友的名字也说出来,那就更好了。”

“说不说名字有区别吗?”

问得好。如果我知道这顶绿帽子会戴在费利佩的脑袋上,我还会和萨拉走到那一步吗?费利佩可是我的队友啊。

“麦克,你觉得呢?”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口气跟卡洛斯一模一样。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只有律师才会说这种话。”

“别把我和律师比,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莫大侮辱。”

“那咱们换个话题吧。”

只有女人才喜欢岔开话题。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她的身体坐回了椅子里,而后又坦白承认:“我有点紧张。”

“那就喝口酒壮壮胆。”

“待会儿,他可能会仔细观察你和我的一举一动。”

“他肯定知道我俩之间的那点事了。或者说,他会怀疑我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他只是很生气,你和我毕竟在一起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咱们就谈任务的事好了。我们的任务在于平平安安离开这里。”我让萨拉放心,“他也清楚这一点。平安离开才是他今晚的首要关注点,你和我的关系在他心中顶多只能排第二。”

“你还真是知道如何让女人产生被人关爱的感觉啊。”

我没跟萨拉客气,“我这人确实很浪漫,无可救药的那种浪漫。”

浪漫之外,我还有一点担心:不知道我俩的照片是不是已经在古巴各地传播开来了,甚至上了电视?这里的人会不会认出我俩?这点担心,我也告诉了萨拉。

萨拉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没准儿有人跟她有过交代,她回答说:“一般的古巴人都不希望和警察打交道。如果警察追捕杀人犯或者强奸犯,他们可能会尽到好公民的责任。至于国家之敌嘛,老百姓才不会关心呢。” “可我俩现在是加拿大人啊!”

萨拉继续说:“业余侦缉队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你也看到安东尼奥那个样子了,大多数的业余侦缉队都会和咱们讨价还价一下,实在不行才会联系警察来抓人。”她还提醒我,“这些度假小岛上几乎没有业余侦缉队。即便有,也很少。”

“有一个就麻烦了。”我问她,“如果有人能够提供抓到你和我的信息,他又能在内政部那里拿到多少悬赏呢?”

这个问题,萨拉没有立即作答。过了一会,她才说:“嗯……这倒是个麻烦。”可她又说,“不过,我们不用在这里等上太久,就可以见到我们的接头人……也就是费利佩。”她还解释道,“锦标赛的组委会在梅利亚酒店多订了一个房间,费利佩应该有房间的钥匙。我俩可以躲在那里,梳洗一下、休息休息,然后再出发离开酒店,把货物搬上渔船。”

“好吧,那时候我们的货物由谁看管?谁又去那个房间梳洗和休息呢?”

“等费利佩来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嗯,听起来有点意思。我又问:“我现在完全掌握了所有的信息了吗?”

“有些信息我不清楚,只有费利佩知道。比如,他才清楚我们要如何把我们和那批货物弄上船去。”

“没错。”我俩的那辆车是个问题。一旦哈瓦那的那几位朋友向警察提到这台黑色的53年款别克公路大师旅行车,无论他们是有心出卖还是被迫提及,我和萨拉的麻烦可就大了。而且,警察还可能把我和“多鱼产业”号联系起来,这个麻烦比上一个麻烦还大一些。我们必须尽快把别克车开到一个不会引起注目的地方。我们还得速速上船,速速出海,越是迅速,越是安全。

萨拉坐在她那个位置,透过窗户可以轻轻松松观察轿车周围的动静,酒店大堂正门也在她的视线之中。我面对着她,自然无法观察到这两个地点。因此,我可不知道费利佩到底来没来。要想知道他的动向,我也只能观察萨拉的表情了。到时候,她也许很高兴,也许会面露惊异。如果她的脸色不是那么高兴,没准就是警察来了。

萨拉时不时看看时间。“嗯,他迟到了。”

“他可能要喝点酒,才有面对你的勇气。”

“哦,是你才会这样吧?”

“对,我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先要喝上两杯才能鼓足勇气。”

她盯着我,“这么做可不够男人啊。你不介意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只要心里不怕,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微笑了,目光落在了我双肩的后面。嗯,我知道费利佩来了。

萨拉对我说:“跟我说,你爱我。”

“我爱你。”

她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说道:“哟,你看是谁来啦!”

我也站起了身,又转过了头。嗯,费利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