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
考试铃声响起的同时,窗外下了雨,突如其来的沁凉把考生的焦心降温不少。
考试时间到,停笔收卷。
监考老师轻点完试卷,考场响起了第一声欢呼。紧接着,持续不断的欢呼声响起,一浪又一浪,盖过考场外没日没夜的蝉鸣。
“解放啦——”
“物理去死吧——”
有人带头往楼外仍教材,白花花一片片,纷纷攘攘飘落,砸在教导主任的脑门上。
“哪个小兔崽子扔的?别给我逮住!”
话音刚落,只见有更多的试卷在空中飞舞盘旋,期间夹杂着骂声,被提到最多的是物理和化学。
嗯,理科生确实憋得要发疯。
严娇小心翼翼路过,避免踩着谁的卷子过辅导材料。
校门开了,被乌泱泱一群人堵得水泄不通,而许星锐站在那群人之中,却耀眼的胜过漫天星辰。
她在原地站定,确定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倒数三声,一个冲刺,她扑通一声扑进那人的怀里。
而许星锐早在她做发力动作的时候就已经默契地张开双臂迎接了。
干爽的柠檬罗勒香气,许星锐的怀里是,周遭的风也是这个味道。而她是海面上漂浮盘旋的船只,寻寻觅觅,终于遇见了可以安然停靠的海岸。
他是她的引航人,他是她的不夜港湾。
这样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动作引起旁人的热议,好在大家都能理解,只是笑笑,而后挪开视线。
“毕业快乐。”
严娇感觉到前侧的胸腔震动,感受到许星锐微喘的气息落在她耳畔,酥酥麻麻,微微发痒。
盼望又盼望,她的夏天终于到了。
“咦,这谁啊这谁啊?刚考完就在校门口搂搂抱抱——”辣眼睛。
“卧槽——”吕涵看清这对腻歪的小情侣,拉着孟安开始声讨,“严娇,你能不能矜持点?能不能?大家同样都是刚考完试,我跟孟安在人堆里找你,你在干嘛?你在男人的怀里。”
“见色忘义的坏女人!”
……
严娇失语,回过神来反思自己,好像确实做的有点过了。
刚才,好像确实太主动了点。
想着想着,脸红了。
她支支吾吾打算跟两位好友解释点什么,吕涵两耳一闭表示自己并不想听什么虚假的因果关系,“你走吧,明天见。”
严娇:?
孟安推了推眼镜,终于插入话题:“难道要我们俩当电灯泡啊?”
也是哦,那明天再说。
先——
先干嘛来着?
严娇顿住,收回目光转向身旁这个从刚才就没说话的男人,“我们等下做什么?我妈没来接我吗?”
许星锐走到她身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跟阿姨打过招呼了——”
“现在开始,是我们的约会。”
严娇震惊,张嘴又闭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开不了口,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许星锐拍她脑门:“你自己说的,高考完跟我约会,又想反悔了?”
“不是,”严娇被他牵着走,半推半就坐上副驾,习惯性去系安全带,“等一下,我觉得咱们这个流程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
你还没跟我告白呢。
严娇心想,总变扭着讲不出口,皱着眉,表情很苦恼。
“皱眉老的快,”许星锐发动车子,抽出一只手如抚平她的眉间川字,“饿了没,先吃饭?”
“吃什么?”
考试耗费体力脑力,在提及吃饭这个问题的时候,严娇更饿了。
许星锐笑得高深莫测,没说话,开了车载广播听歌。
车子驶离主干道,开上高架桥。两侧是开得灿烂的天竺葵,火红一片,烧到天际。
严娇见许星锐不说话,她也不说,把手机开机点开微信。
群里早就沸腾起来,未读消息直奔99+,吕涵凭借一己之力撑起了四人群聊的一片天。
【我刚出校门,就看见她俩抱一快,贴得死死的,真没眼看。】
【这么多人呢,也不矜持点。我看着都害臊!】
【孟安也看到了。@孟安 你说对吧。】
孟安:嗯,看得很清楚。
【@ 严娇今天先放你一马,用屁股想也知道你要去约会,不打扰就是说。但是麻烦你回来记得如实报备。微笑/微笑/】
【明天我六点钟起床去你家,别装死。@ 严娇。】
忙碌的医学生庄菏:?什么情况?
【@ 庄菏,简而言之就是严娇跟男人跑了。】
庄菏:哦哦,都懂的,能理解。
庄菏:@ 严娇 毕业快乐,玩得开心呀。
【怎么不跟我说毕业快乐!@ 庄菏】
端水大师庄菏:@ 吕涵 @ 孟安 大家都毕业快乐呀,好好享受这个夏天。我放假找你们玩。
严娇笑得肚子疼,发烫的手机屏幕贴着脑门,直到自己的体温也发热。
许星锐瞥她,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吕涵这么好玩。”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去了。”
严娇趴在车窗上四下张望,“我们去哪里呀?”
无数车子与他们擦肩,金红色的日落下,是被染上同一颜色的海岸线。
风声呼啸而过,严娇听到由远及近的拍打过来的海浪声。
视线愈发清晰,金色的海平面和天际融为一体,像是被揉皱柔软绸缎或者纱娟,闪着细碎的光。
“到了。约会第一站。”
许星锐停车解锁,示意严娇解安全带下车。
海岸边的风很大,把严娇的头发向后张成风筝,金光笼罩下,她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
她闭上眼,双臂张开迎接扑面而来的咸气。
“你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海边呀?”严娇偏头,喜出望外的神情遮掩不住,“好漂亮哦!”
许星锐没回答,而是后腿了几步,拿出手机,“往右靠,把鞋脱了——我给你拍照。”
严娇早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养成一种惯性,许星锐拿摄像头对着她,她就知道要做什么。
高考可以不穿校服,她穿的是一件黄色落肩泡泡袖连衣裙。腰部两侧做了系带收腰设计,裙身是一片布料利落围了两圈的构造,下面那层长一点,外面这层短一些。
长度及膝,露出俏生的一截小腿。
她脱了鞋,随意拎在手上,踩在湿润的沙滩上转圈,明黄色裙摆飞舞,和许星锐梦中见到过的样子重叠起来。
日落、沙滩、少女的裙摆。
和他绵延不绝的心动。
许星锐拿了湿巾给严娇擦脚,小姑娘却爱上了光脚踩在柔软微烫的沙子上的感觉。她用力踩了两步,加速向前跑,头发肆意张扬,一路跑进许星锐起伏的命运线。
也许他那天一时兴趣去看望陈老,就是为了遇见她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许星锐牵着严娇去海边的排档点餐,满满一桌海鲜,和两瓶冒着冰气的玻璃瓶身汽水。
严娇显然很兴奋,嚷着说要喝酒。
许星锐摇头又停住,回头问老板要了一小罐啤酒,“只能喝一罐。”
“好。”
不远处燃起篝火,不少游客和当地居民围过去,围成一圈开始交谈。
严娇对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好奇,小动作很多,什么都要摸两下。
许星锐给她剥了一小叠虾,又拿小刀撬生蚝。
满口的海水咸鲜,回味带着丝甜。
“假期想做什么?要不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
“比如?”
“昆明?大连?重庆?国外也行,反正我跟你一起,丢不了。”
“这么厉害?”
“不止一点。”
严娇认真想了想,“我想先拍点东西,毕竟熟能生巧。”
许星锐接她的话:“那我送你台新相机。”
“不用啦,太贵了。我可以跟妈妈借一台用。”
“要拍什么吗?”
“……”严娇被难住,停下吃虾的动作,“昂,纪录片吧——比如一件衣服是怎么做成的?”
许星锐听懂了,“想拍我?”
“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
“那就是可以。”
“再说吧,先吃饭。”
音乐声响起,岸边有人提着插电的移动音响试音,吉他声响起,熟悉的前奏,好多人跟着唱起来。
严娇和许星锐坐在夏夜晚风里,喝空了两瓶汽水。
许星锐起身去结账,回来手里捏了两粒糖,丢给她一颗。
是酸酸甜甜的话梅糖。
“走走?”
“我想去篝火那边玩。”
他们的加入收到在场所有人的欢迎。轻快的舞曲下,大家站起身,开始跳舞。
严娇不太会,只能在目光所及的范围里依样画葫芦地跳。许星锐大学时期学过一点皮毛,带着她一起转圈。
少女清澈的嗓音在乐曲声中融成一滩水,“许星锐,我觉得好快乐!”
“那就好好记住这一刻。”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从不偏差半分。
有人问那个歌手能不能让他唱,得到同意后,那人接过话筒唱起《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而严娇已经走出那片雨季很远很远。
如今,她站在烈日长夏里回头看,好多眼泪都随着雨季的停止而蒸发,留下的是珍珠,是五彩斑斓的宝石。
是她得到的弥足珍贵的爱意。
她在这样的爱里成长,也学会坚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一直大步往前走。
“想听我唱歌吗?”许星锐看了眼唱歌的人,低头问严娇。
小姑娘眨眼,目光又亮了几分,“可以吗?”
“当然。”
他耍帅般往那边走,就这么往沙滩上一坐,同话筒的主人要来他的吉他。
指尖轻轻扫过,他往严娇的方向看,勾唇笑了。
初初一眼就如电击般击中胆颤也心惊
初初一秒就如石英表心跳足以叫人乱性
初初一笑没头没脑的欢笑慌张里带温馨
初初一次月球下约会使我飘到上火星
情歌不细致动听 唯一要你和应
“初初”在粤语里的发音已经足够缱绻,它在舌尖盘旋后跟着琴弦声流淌,叫人脸红心跳,叫人想要热恋一场。
严娇迎着许星锐直白灼热的视线,跟着歌声轻打着节拍。
她想要一直一直喜欢这个人。
她看见许星锐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归还了吉他和话筒,朝她走来,朝她伸手——
“要跟我恋爱吗?从这个夏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