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傩文化产业园是重点工程,市里特别重视,要求建设方将进度情况一周一报,刘也青几乎是睡在了工地上。刘灯红一早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经到了工地上了。

刘灯红跑得气喘吁吁,刘也青心里一惊,他问:“章向阳活没活过来?”自从昨天晚上听说章向阳吞药后,他一直注意消息,打电话给刘灯红让她一定要随时注意这方面的情况。

刘灯红点点头说:“还好,我刚问了医院里的院长,他说抢救过来了。”

刘也青脸色猛地阴暗了下来:“活了?”他像是在问刘灯红又像是在问自己。

刘灯红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激动起来:“也青哥,你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刘也青叹了一口气说:“是的。”他说着,眼睛看着前方大片大片的空地,空地上竖起了打桩机,一声声从地底里传来的打桩声像是一个巨人在哼叫。

他不敢看刘灯红的眼睛,刘灯红盯着他,说:“那你太过分了!”

刘也青说:“我也是着急啊,只是想吓吓她,哪知道那几个混蛋小子下手没有轻重。”

刘灯红又问:“那检测的胃也是你安排弄丢的?”

刘也青突然也发火了,他说:“你不要问好不好?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没办法!我是急着想把事情做成啊!”

刘灯红说:“那现在怎么办呢?”

刘也青吐出了一大口烟圈,他皱着眉说:“这事恐怕是要闹到上面去了。你放心,我有主意,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人家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我下午去一趟省城。”

刘灯红说:“你去找那个范老头子?”

刘也青说:“只有找他了。这事不闹上去就行了,只要压制在罗城就不怕。”

刘灯红忽然说:“也青哥,我们不做行不行,不做这个什么产业园,我们要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刘也青安慰地拍了拍刘灯红的肩膀,摇摇头说:“上马了怎么能下马呢?这个不光是挣钱的事,也是争气的事啊。这个做成了,我们在罗城可就是真正的人物了,我们就不是瓦庄那些什么开洗头房的、卖假银元的了,我们是企业家,真正的企业家了!我要让人家知道瓦庄出企业家,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小偷村!眼下遇到的这只是个小困难,能摆得平,你就放心吧!”

当天下午,刘也青开着车到了省城,在一个茶楼里和刘也蓝见了面。这是一处装修得颇有古典韵味的茶楼,雕花窗,竹窗帘,背景音乐是古筝弹奏的《山高水长》。

刘也蓝竟然也有了自己的车了,她打扮入时,衣着光鲜,只是神情中始终有着一种淡淡的忧郁。

刘也青问:“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让你跟我在罗城做事你也不愿意。这么大了,婚也不结。”

刘也蓝淡淡地一笑:“你不也是吗?你结了婚我才结,哪有哥哥不结婚妹妹先嫁的?”

刘也青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说:“你真是长进了,伶牙俐齿的。”

刘也蓝说:“是不是找范老头子?”

刘也青点点头说:“你和他还有联系吗?我有事要找他帮忙,这事关系重大,弄不好我就要栽了进去不得翻身了。”

刘也蓝说:“和他想不联系也不行!”

刘也青问:“怎么?”

刘也蓝忽然耸动着双肩,轻声地哭了:“他当年要我来当保姆,不是真的要我做小粑给他吃,而是要我,要我这个人,我不答应,他就威胁我,他还让人在灯红的店里放火,我要是不去,我们一家都要被害的。我知道他这个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这些年一直用着我,虽然我有车、有房,可是我就像一个犯人一样!”

刘也青气愤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个老杂种,我做了他!”

刘也蓝擦干眼泪,哽咽着说:“你做不了他,他分管政法许多年,根子深着呢。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一开始我也想脱离开他,我找灯红借了钱开了服装店,可是他只稍稍动点手脚我就开不下去了。我现在就这样了,我能为你和灯红做点事我也满足了,你们是做大事的。你有事要找他,我马上对他说,让他晚上和你见个面。”

刘也青点点头,起身要走。

刘也蓝又从身后喊住了他:“你记着要送他一张卡。”

刘也青说:“啊?按道理这不需要你说的,可是……”

刘也蓝说:“这老家伙,越老胃口越大,他不缺钱,可是没钱他不舒服,你求他办事,只好要让他满意啊。”

刘也青闷声说:“知道了。”

与范老头的见面安排在他家里,是一个单门独院的别墅。刘也青通报了姓名后,一个小保姆引着他到了范老头的书房。

范老头坐在老板椅的后面,正等着他。范老头倒也平易近人,说:“你和也蓝长得是有点像嘛。请坐。”

刘也青看着范老头胖胖的脸庞、油光光的脑门上的皱纹,他想,就是这个老头子和也蓝在一起。他坐下后,一时都忘了要说些什么,只是握紧了拳头。

范老头说:“听也蓝说,你有事要找我?”

刘也青回过神来,他盯着范老头说:“是有事。”接着,他把拳头松开了,把事情的经过对范老头详细说了一遍,当然该隐瞒的情节他一个字也没透露。

范老头听着,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等刘也青说完了,他转了转脑袋说:“嗯,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也有情况反映到我这儿来了。我们还是要相信法医的鉴定嘛,以鉴定结果为依据嘛,这不是由人说的,是由科学说了算嘛,你放心吧。”

刘也青没想到范老头会这么快就表明了态度,他轻松了起来,说:“那真谢谢了。”

范老头站起来挥着手说:“谢什么,年轻人做事出点纰漏也是正常的,以后多注意点。”

范老头的个子不小,他一站起来,刘也青觉得眼前的灯光被挡住了大半,他一下子又想起刘也蓝来,想起她脸上的神情,他又捏紧了拳头,他甚至测量了一下他和范老头的距离,他要是一拳头打过去,会不会把范老头的鼻子打开花?以至于范老头一挥手,他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了范老头面前的桌子上,说,告辞了。范老头似乎并没有看见那个信封,他只是淡淡地说,那就恕我不送了。

刘也青走出了范家的院子。走到院门外,看着范家屋里的灯火,他使劲地打了自己一拳,他又气愤又羞愧。刘也青你还是人吗!他在黑暗中骂着自己,又猛地一拳砸向范家的院墙,顿时一股尖锐的疼痛在拳头上绽放,血一滴滴往下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