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佳证人 1
?宁康市技术质量监督局对旅游开发区仙子大厦工程的全面质检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尽管王增沛对质检人员百般殷勤,但最后他的装修工程还是被无情地责令按原设计进行,并对他未经投资方允许而私自修改设计图,降低装修标准的偷工减料行为处以三十万元的巨额罚款。这可让王增沛慌了,因为如果按原设计返工,这就意味着现已装修的部分工程必须砸掉重做,他已经注入的资金不仅全部白白扔掉,还必须重新注入大笔资金。这一里一外就是上千万,王增沛怎么受得了呢?他这几天甚至连死的心都有。
原旅游开发办对他的制约,使仙子大厦工程不仅不能按时顺利竣工,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干出这种令甲方深恶痛绝的偷工减料的勾当,这使工程承包商王增沛直想把脸往裤裆里钻。
王增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两天,王增沛躲在家里,不敢在已经停工的工地上露面。王媛看到他大势已去,也哭着闹着让他付一笔青春补偿费然后与他分手,并扬言如果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要到法院以拐骗良家妇女罪告发他。
“他妈的!你算什么良家妇女?纯粹一个婊子!老子看你可怜才把你弄出来。你吃我的穿我的,还拿我的工资,我哪一点亏待了你?要滚就滚,你要是把老子惹火了,看老子不把你宰割了!反正是没有活路,宰了你我再他妈的喝安眠药……”
王增沛瞪起血红的眼睛痛骂王媛,那凶狠的样子十分可怕。
王媛看从王增沛那里已诈不出什么油水,又怕王增沛真的把她给宰了,就边收拾自己的衣物和首饰,气咻咻地对王增沛说:“好!我滚!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王媛留下这句话,就提起她的大提包甩门离王增沛而去。
望着王媛的背影,他知道王媛不是自己的老婆,是一只白眼狼,靠钱是永远喂不熟的。
“唉……”王媛一走,屋子里就显得十分空旷。什么是家?女人就是家!没有了女人,家还能叫家吗?看看被王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王增沛的心里别提多么烦恼。他自出道以来,走南闯北,历尽磨难,还从来没有遇过这么糟心的局面。赚钱赔钱暂且搁到一边,就说这口气王增沛就难以下咽啊。但是,眼下,这口气难咽也得咽,谁让他瞎了眼揽这么个工程呢?
王增沛在家里窝了两天,每天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今天实在是坐不住了。是啊!光这么窝着也不是办法啊,他必须出去走动走动。于是,他想起了技术质量监督局的魏局长。
“不如去求求他吧……”王增沛想。只要他肯抬抬手,即便仅仅免掉地面返工一项他也就满足了。仙子大厦地面已经铺了大半,其实,外行人很难辨清地板砖是进口还是国产,是天然还是人造。一样的光可鉴人,一样的豪华堂皇,有谁会注意呢?只要魏局长肯帮忙,他王增沛一下子就可以省掉几百万。如此说来,他即便破费也值得。虽然最近他手头比较紧,但一万两万他还能拿得出。
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魏局长的办公室。但是,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王增沛只好又把电话打到技术质量监督局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一个干脆的女高音。
“那位呀?”
“我是仙子大厦工地啊,我找魏局长,他在吗?”
“住医院了。”
这可大大出乎王增沛的意料。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
“对不起,魏局长什么病啊?”
“酒喝多了,肝硬化。”
“他住哪个医院啊?”
“现在大概去北京了吧?说不清。”
王增沛悻悻地放下电话。
“哦……谢谢……”他说。
真是天不照应!
王增沛无精打采地倚在沙发上,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现在有谁会来呢?莫不是王媛?哦!她后悔了。是啊!她到哪里去找这么便宜的事呢?他王增沛不仅管她吃管她喝,还给她发工资,她哪里会舍得离开呢?说心里话,王增沛真的很喜欢那个王媛,尤其此时此刻,他真希望王媛在他的身边。但王增沛不能允许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这里不是旅店。
王增沛必须摆摆老板的架子,杀杀这个婊子的威风,让她知道王老板离了她照样能活。
他不着急去开门。
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
王增沛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门边。
“敲什么敲?我的耳朵没有聋!”他没好气地嚷道。
门开了,出乎王增沛的预料,门外站着的不是王媛,而是两个穿法官制服的人,这让王增沛吓了一跳。难道王媛真的把他告了?
“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子!”王增沛心里骂道。
“你们找谁?”王增沛问。
“你是王增沛吗?”
“我是。”
“你好难找啊!”
两人进屋。
“王增沛!”
“在!”
“有人把你告了!”
“是那个婊子?”
“不许出口伤人!”其中一个法官严肃地说道,“这是传票和诉状副本,请你按时到传票上指定的法庭应诉。你可以自己聘请律师,法院也可以指定律师为你辩护。”
两位法官把传票和诉状副本交给王增沛。
“请在这里签字。”
王增沛无可奈何地在送达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等两位法官走了以后,王增沛打开诉状副本。他不看则已,一看就差点晕过去。原来向法院起诉的不是什么王媛,而是仙子大厦投资方林子南的女儿林莹。
诉状称:位于宁康市旅游开发区仙子湖畔的仙子大厦是台湾兄弟船坞公司董事长林子南先生(原告之父)投资一亿九千余万元人民币兴建的一座具有多种功能的五星级大饭店。按照合同,该工程承包商王增沛应在三年内将工程全部竣工并交付使用,但现在已经逾期一年七个月时间,工程仍未竣工,给工程投资方造成极大的经济损失。为此,原告要求被告必须在年底前完成全部工程,并赔偿仙子大厦正常运营两年中最低收入两千万元人民币云云。
这简直不啻一声沉雷,将王增沛震得几乎失去知觉。
这哪里是要钱?这简直就是要他王增沛的命!
王增沛手里拿着那份诉状,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在房间里没头没脑地乱窜。他知道,这场官司如果打起来他是必败无疑,等待他的将是彻底破产。恐怕倾其所有再卖掉房子卖掉老婆卖掉孩子也难以偿付赔款。
这可怎么办呢?
是谁把他逼到这般地步呢?是旅游开发办的王雅坤!
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他王增沛还怕什么呢?
王增沛“啪”地一声把手里的诉状甩到茶几上。
告吧!拼他个鱼死网破!把我承包仙子大厦的前前后后全都他妈的抖搂出来!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自在!想着,王增沛从裤带上摘下钥匙,开启他那间密室的门,又打开藏在写字台柜门里面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红塑料皮笔记本,但里面却记载着不寻常的内容。自从王增沛来宁康竞标仙子大厦工程开始,到前一段技术质量监督局进驻仙子大厦进行调查,每件事情他都记得详详细细。那幅送给市长董伟清价值百万的水墨丹青,那辆忍痛送给王雅坤的“凌志”轿车,那一次次向王雅坤讨要工程款的痛苦经历,以及副市长王良臣、市建委主任赵仁山从他这里得到的所有好处,他都记得明明白白,尤其那个可恶的黄承先剥夺了他建筑材料的自行购进权以及对他的百般刁难和恐吓。就连在什么地方请什么人吃过一顿饭花销多少都无一遗漏。与这些记载相印证的是厚厚的一叠不该由他报销的发票,而这些发票上大多都有当事人留下的笔迹。这是王增沛积多年混迹商界的经验,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可以用以解脱的后路。
王增沛坐在写字台前翻阅着他的那个属于绝密级别的笔记本,是的!被逼进死胡同的工程承包商要破釜沉舟了!
王增沛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仙子大厦投资商总代理林莹小姐,林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当面提出过工程进度问题。除了林莹以外,宁康市委书记江云天在仙子大厦工地也向他提出过工程进度的问题如果说林莹提出这个问题是在关注自己本身利益的话,那么,江云天提出这个问题恐怕就远远超过了仙子大厦工程本身。事实是,宁康市委不久就对旅游开发区采取了果断的措施,审计局开始对开发办的账目进行清查和审计,几乎是在同时,技术质量监督局就进驻了仙子大厦工地对工程质量进行全面检查。现在,林莹又突然把他王增沛告上法庭。这一系列围绕仙子大厦工程的行动仿佛是一串链条一样环环相扣。王增沛看得很清楚,这不单纯是工程问题,而是一场政治争斗。一方是市委书记江云天,一方是旅游开发办主任王雅坤,即市长董伟清。宁康市两大巨头的较量把他夹在了中间,他不知道林莹把他告上法庭是不是有人指使,但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宁康市***中的牺牲品。
王增沛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林莹不是告他王增沛拖延工期,因而要求赔偿吗?那他王增沛为什么不可以告旅游开发办拖欠工程款致使工程延期呢?这叫“冤有头债有主”啊!工程延期的责任既然不在他王增沛身上,那么,还需要他给林莹赔偿吗?这笔钱不仅不需要他王增沛赔偿,他还要借此机会把花在王雅坤他们身上的钱统统捞回来!如此说来,林莹的上诉对王增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他还真的下不了与王雅坤清账的决心。
他不仅要把旅游开发办告上法庭,还要把黄承先的建材公司一并告上法庭。建材公司剥夺了他直接向厂家购买建筑材料的权利,而以高出市场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将建筑材料强行卖给他,不知道他们从中捞取了多少差价。致使王增沛不能按照原设计进行施工,仙子大厦内装修降低标准的责任应该由黄承先的建材公司来承担!
是的!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就会向好的方面转化。
目前,摆在王增沛面前的是两场官司,他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他必须请最好的律师帮他打这两场官司。是的!他要到省城去请律师。不干则已,干则必胜。
王增沛收拾好所有相关的材料,并把这些材料放进一个小巧的密码箱,再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些钱,然后锁好。一切都收拾妥当,王增沛便提着那个密码箱走出门去。门外停着他的“大发”微型面包车。当王增沛开启车门坐在驾驶座上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涌起一阵仿佛去赴死的悲壮。是的!决战在即,成败在此一举。成,王增沛即活;败,王增沛只有去死。此时此刻,他不能不产生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当然,工程承包商王增沛大概不知道世上还有个敢于去刺杀秦王的荆轲,他或许更不知道荆轲因为断定自己必死无疑而唱出这样两句很悲壮也很绝望的诗……
由省纪检委和省委组织部组成的那个神秘的调查组结束了在宁康闪电式的秘密调查,明天就要离开宁康。市委书记江云天被通知今天上午八点半钟到世纪大酒店调查组的驻地去谈话。其实江云天并不知道调查组这几天的行程,也不知道调查组此行的目的。他们来到宁康的时候只说是对干部队伍素质状况的全省性抽样调查评估,这个名堂江云天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既然调查组声称不需要市委陪同,那么江云天觉得也就没有必要过问了。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调查组似乎与自己有些牵连,是不是董伟清那份向吴副省长告状的材料起了作用呢?否则调查组为什么就连他这个市委书记也要绕过去?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如果与那份材料有关,那么调查对他来说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
早晨还不到上班的时间,江云天就来到了办公室,这是他的习惯。他要在上班之前把手头需要批阅的文件处理完毕,以便腾出时间多到下面走走,下面才真正是一个精彩的世界。坐在机关的办公室里是很难体会到基层那种如火如荼的生存状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