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官高一级,权大一级 (2)
夜已经很深了,董伟清独自躺在书房里的**,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使他担心的不仅仅是一个严寒,更要命的是还有一个王雅坤。她竟敢挪用仙子大厦一千万元巨款向乡镇企业放高利贷,她简直是疯了!董伟清真是恨透了他的老婆。自从到古岚和石塔转了一圈回来以后,董伟清就再也没有答理过王雅坤。尽管这几天王雅坤对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驯良,但他仍然懒得去理睬这个不顾后果而恣意妄为的女人。
一天晚上,王雅坤曾经试图和董伟清谈些什么。那是两人在餐厅默默吃完一餐没有滋味的晚饭以后,董伟清来到客厅随手翻阅摆在茶几上还没有人动过的报纸,王雅坤也跟了进来,仿佛很胆怯似地坐在了董伟清的对面。她等了许久,希图董伟清能从报纸上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但是,董伟清一直埋头翻阅报纸,仿佛王雅坤根本不存在似的,这使王雅坤非常伤心,她就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她的叹息终于让董伟清斜了她一眼。
“老董……”王雅坤小心地叫了他一声,那声音里仿佛充满了哀伤。
但董伟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又继续翻阅手边的报纸。
王雅坤从来没有在董伟清面前这样低三下四过,而现在她好像有些懂得自己应处的位置了。
“老董……我……”
董伟清对她的冷漠态度使她真正感到了悲哀,她的眼睛里就不由得流下泪来。
董伟清终于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终于开了金口。
“我……我该怎么办……”王雅坤期期艾艾地问她的丈夫。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董伟清生硬地回答。
“王市长说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什么?难道我答应替你坐牢?”
“我知道错了……”
“晚了,要知现在,何必当初啊?那是犯法懂吗?唉!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董伟清不再说话。
“我已经按王市长说的办了……”
是的,王雅坤按照王良臣说的都已经办妥了。事情并不难办,企业听王雅坤说不再收取高额的利息当然是求之不得,把贷款凭证换成一纸借据,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至于王雅坤提出的唯一条件,即不管将来谁问起此事,都要以临时拆兑,不计利息的统一口径回复,所有企业当然都满口答应。这倒不完全是因为王雅坤是市长夫人,更重要的是企业将省掉一笔可观的资金,何乐而不为呢?
王雅坤按照王良臣的意思辞掉了为她专职管理贷款账目的小袁,并从他手里要回了所有的账目和契约。为了安抚小袁,王雅坤还特意一次性发给小袁三千元奖金,并答应他今后如有机会,一定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
长得十分精干的无业大学生小袁接过奖金什么也没有说就笑眯眯地走了。给小袁发奖金这件事是在城建委王雅坤的办公室里秘密进行的,当小袁接过奖金走到王雅坤办公室门边的时候,无业大学生回过头来笑着向王雅坤摆了摆手。不知怎么,王雅坤突然觉得小袁笑得有些古怪,但那是一瞬间的感觉,被弄得焦头烂额的王雅坤转脸就把小袁忘记了……
市长家的客厅里,董伟清任凭王雅坤怎样哭诉,他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出国留学,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行……我活着真没有意思啊……还不如死了好……”
王雅坤说不动董伟清,大概真的感到绝望了。她凄切地哭诉一番以后,就可怜巴巴地自己走上楼去。其实董伟清并不担心王雅坤,王良臣的主意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董伟清之所以不愿给王雅坤作出明确的许诺,多半是要在他这位桀骜不驯的老婆面前摆摆市长加丈夫的架子,好让她今后做人做事把尾巴夹在裤裆里……
尽管他不担心自己的老婆会怎样,但形势的不明朗仍然让董伟清心里很不踏实,尤其最近江云天与他的一次单独谈话,更使他忧心忡忡。
在江云天从古岚回来的第二天上午,江云天亲自来到市政府和董伟清进行了一次摊牌式的谈话。他们的谈话是在极其平静的气氛中进行的。但他们俩大概都感觉到了这平静的气氛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市政府小会议室里就江云天和董伟清两个人。他们坐定以后董伟清问:“江书记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云天说:“昨天晚上。”
董伟清又问:“见到章书记了?”
江云天说:“见到了。”
董伟清没有再问,虽然他很想知道江云天见到章书记的真实情况,但他知道不会从江云天的嘴里问出什么对他有利的信息。
“这两天古岚发生了一点小事情,”董伟清换一个话题说,“一些工人因为企业改制问题闹事,我去了一趟,已经基本平息了。”
“真巧,我也是刚从古岚回来。”江云天说。
“哦!江书记也去了古岚?”董伟清明知江云天去过古岚,但还是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是在省委就听到了古岚工人闹事。消息传得很快呀!马上就有人捅到了上面。”江云天说。
“是吗?难怪啊,信息社会嘛!”
当董伟清听说消息已经传到了省委,他的精神便不由得为之一震,他知道那是吴副省长在起作用。
“董市长,你对古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啊?”江云天问董伟清。
董伟清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古岚县委推行企业改制操之过急造成的,我已经批评了他们这种鲁莽的行为。企业改制是一项复杂的工作,需要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他们这样突然推开,群众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闹事也就成为必然。但我认为古岚县委的出发点还是好的,他们想在这项工作中走在前面,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江云天又问:“你不觉得其中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吗?”
董伟清摊摊手说:“会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呢?我实在看不出。”
“董市长,”江云天说,“我在古岚进行了一些调查,当然,我的调查还是初步的。即便是这初步的调查也可以看出工人闹事其中一些人为的迹象。所以我和程张二位书记商议,有必要向古岚派一个调查组,以弄清工人闹事的真正原因。这个调查组是我和程张二位书记在古岚临时决定的,因此来不及和你商量,请你原谅。”
董伟清笑笑说:“这是你一贯的做法,我这个市委副书记市长已经习惯了,所以你完全不必事后再来通知我。”董伟清显然对江云天的做法感到不满,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江云天略显惊讶地顿一顿,然后他微微地笑笑说道:“董市长,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想多说几句了。我是市委书记,在特殊情况下我有权作出决定,事后再通知你这没有什么错。况且市委最高层领导已经有三个人在场,可以算得上是集体决定,这没有违背党的组织原则。我来到宁康以后,任何重大事情无论事先或事后都要与你商量或向你通报。但是董市长你呢?你能做到这一点吗?你给省委省政府领导汇报就从来没有跟我打过招呼。比如说吧,吴副省长要来宁康旅游开发区视察你事先是知道的,否则你怎么会准备好一份详尽的汇报材料呢?直到吴副省长已经来宁康的路上,你还对我佯装不知,让宁康市委市政府的所有领导都蒙在鼓里,这正常吗?最近,一份告状材料大概已经摆在了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其中开列了我江云天的三大罪状。我想董市长恐怕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吧?当然,为了工作向领导进言或者反映某些干部的情况应该是正常的事,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样做的目的!我非常相信省委章书记告诫我的两句话,那就是‘功过是非自有公论,党心民心不偏不倚’。即便我不得不像你盼望的那样离开宁康,那我也敢面对朗朗乾坤说一句问心无愧!”
董伟清是怀着满腔的愤懑听完江云天这一番训诫的。他不知道江云天何以对他的行动知道得如此清楚。究竟是谁向他提供了这些绝密的信息呢?董伟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听完了江云天的话,董伟清不得不开口。“江书记,”他说道,“我们之间的误会真是太深了,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我希望江书记不要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董伟清再也找不到可以搪塞的语言了,好在江云天并没有要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但愿都是捕风捉影!”他说,“董市长,最后我还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希望你我都要严格自律,作为市委书记,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同志栽跟斗,这是我的心里话!”江云天说完站起身来。宁康两个最高领导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很显然,这次谈话董伟清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使他感到由衷的颓丧。
江云天最后说不想让任何一个同志栽跟斗,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任何一个同志”是指他董伟清吗?简直是笑话!难道向领导反映情况也是罪过吗?大概是你江云天听到这些消息以后感到危机了吧?是的,他感到危机了!
董伟清这样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董伟清一觉醒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突然从天而降,这让能他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这个消息是组织部长罗昆给他带来的。
第二天早晨上班以后,市长董伟清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接待找他办事的人。恰在这时,组织部长罗昆来看望他。平时大家都很忙,见面的机会并不很多。董伟清请罗昆先坐一坐,他要赶紧处理眼前的事。
这些日子来找市长的大多都是要钱。市里的财政状况不佳,因此不得不压缩各部委局室的办公经费,否则干部的工资就成了问题。但下面不理解上面的难处,不给钱就不高兴。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董伟清才关起门来与罗昆说话。
“老罗你不是也来向我要钱吧?”董伟清打趣地说。
“董市长要想给一点我当然是来者不拒。”罗昆笑笑说。
“唉!现在是瘦猪哼哼,肥猪也哼哼,弄得你是糊里糊涂不辨真伪呀!这个家真难当。”董伟清发出一阵感慨。
“是不太好当。”罗昆附和道。
“那面的情况怎么样啊?”董伟清问。
罗昆说:“董市长没有听说?省委组织部和省纪检委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了我们宁康?”
董伟清心里一怔,继而摇摇头说:“不知道,调查什么啊?”
乍一听到省委调查组,董伟清的心里的确吓了一跳,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调查组是冲谁来的,冲他董伟清也说不定呢!
罗昆说:“具体情况还不大清楚,这个调查组很神秘,没有与我们组织部和纪检委打招呼,就直接下到基层去了。”
“是吗?江书记怎么说?”
“江书记也说不知道这个调查组来做什么,他只是让市委办通知各有关单位,一律向调查组大开绿灯,调查组查到哪里,哪里就要积极配合。”
“这么说连江书记也不知道内情?”
“看样子是这样。”
“现在调查组在哪里?”
“去了石塔。”
“市里没有人陪同吗?”
“调查组不让陪同。”
“很好!”董伟清轻轻地拍拍桌子说,“很好!”董伟清下意识地重复道。
罗昆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董伟清笑笑说:“哦!没什么。”
待到罗昆走了以后,董伟清就赶紧给他在省政府任秘书长的老同学杜立斌打了一个电话,他想从他的老同学那里打听一点消息。
“立斌吗?我是伟清啊!”董伟清说,“你说要来宁康,怎么还不来啊?我真是望眼欲穿啊!”
“哦!是老同学啊。唉!忙得一塌糊涂,抽不开身啊!不过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不想你的电话就来了,你我真是心有灵犀!”杜立斌说。
“是吗?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啊?”董伟清故作轻松地说。
“省委的一个调查组是不是去了你们宁康啊?”杜立斌问。
这也正是董伟清所要问的,不想杜立斌倒先说出来,这使他略感意外。
“是啊,我给你打电话正是为了这件事,”董伟清说,“这个调查组很神秘,把市委政府撇到一边,一竿子插到底……”
“噢?好快啊!”杜立斌说,“你老兄可以高枕无忧了!老头子的能量真是不可低估啊,你们哪一位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
“是吗?”果然不出董伟清所料,但当猛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仍然不禁“砰砰”地一阵狂跳,就连说话也变了调,“的确是个好消息……”他说,“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杜立斌沉吟片刻说:“老同学见外了,我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啊!”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董伟清痛快地说道。
“不就是省政府要换届吗?我跟你说过啊!”杜立斌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不是人都想搏一搏,竞争很激烈呢!电话里不好细说,哪一天我专程到府上叙谈……”
“哦!明白了。”董伟清略一沉吟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就是几个铺路的石子吗?我说过,只要我还坐在宁康市长这把椅子上,这算不了什么,请老同学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那我就先谢谢了!”杜立斌说。
“老同学跟我还客气吗?”
放下电话,董伟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便仰在市长的那把真皮转椅的靠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漂亮的水晶吊灯,心里像大海的波涛一样翻滚着。不知怎的,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自己累极了,他真想好好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