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来松了口,晋王的态度也明显的发生了变化,他语气温和的开口:“我安排人与杜大人你一起回去,将人直接带回来就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杜来大人总不会连这点儿小要求都拒绝吧?”

“杜大人这般推三阻四的,本王都快要有些怀疑杜大人的居心了。”

晋王缓缓的步下台阶,走到了杜来的面前,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那种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厮杀后凝聚的杀戮之气,让一直处在京城内的杜来一触即溃,他几乎是本能的后退了数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他都不敢去直视晋王的双眼,嗫嚅了半天才开口应了一声好。

这种带人的事情,晋王并不打算假手他人。

直接安排了暗一亲自过去,务必要将杜来口中的那个所谓的‘线人’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

等打发走了这一波人,终于再次恢复平静的镇国公府内,老夫人她们倒是并没有被这场变故影响太多。

王氏迅速安排丫鬟婆子们上前来将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撤下重新准备热的,一边也将房内不相干的丫头给遣派了出去,只留下了相应的心腹伺候,这才重新回来站到了老夫人的身侧。

“这件事情,看来是早有预谋。”

老夫人抿了口茶,略略思索了一下,才转头看向苏云芜:“阿芜,身上的伤可还好?”

“没事。”

苏云芜看着老夫人微微笑了下,低声为她宽心:“外祖母安心,我今天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所以伤处还好。”

“从西北到京城,窦家那么大一帮人,加上之前在西北那边的算计,这可不是一日之功。”

见苏云芜确实还算没什么大恙,窦老夫人也才转过头,开始和谢明斐和晋王他们商议正事。

“还有今天瑞嘉县主登门,说不定也是计划里的一环。

我看,这个什么‘眼线’怕也是带不回来的。事不宜迟,我还是得进宫一趟。”

老夫人说话间,已经转头去吩咐王氏:“去准备准备,你与我一起进宫。这件事情,咱们不能等着人家先开口。”

事情关乎镇国公府的安危,所以这会儿老夫人说要进宫,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不光是王氏,就连谢明斐也立刻起身,帮着一起筹谋准备去了。

而苏云芜原本也想上前帮忙,只是她还没靠近,就被王氏笑着给拦住,让她先回紫藤院去休息,等一会儿有消息了,再过去告诉她。

苏云芜想了想,也知道现在她就算是跟在老夫人身侧也帮不上忙,便也没有再留下添乱,而是低声应下之后,便和随云姑姑一起转身离开,朝着紫藤院这边回来。

而就像是老夫人猜测的那样,老夫人这边才准备就绪正要出门,就见到暗一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对着晋王直接回禀道:“殿下,人没了。”

“怎么没的?”

晋王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看着暗一询问着他这一趟差事的细节。

“属下带着杜来一起回了皇城司,按着杜来的意思,是打算安排人去叫线人过来回话的。

不过属下害怕这中途出变故,便开口要求杜来陪着属下走一趟,亲自去线人的居住地。

杜来一开始也是百般推诿,可后来大约是见到实在推脱不掉,才同意了陪着属下去找人。

等属下和杜来过去的时候,那线人已经被人割了喉。

属下查看了尸体,发现那人的伤处很新,推断被杀的时间,不出一个时辰。”

暗一垂首,将他出去的这番过程回复得十分迅速。

晋王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人呢,带回来了没有?”

“带回来了。”

暗一点头,十分肯定的回道:“不光是人带回来了,属下已经安排人守在了那个线人的居住地,正四下从左邻右舍那里了解这人的来历。”

暗一办事还是十分妥帖的。

听了暗一的回禀,老夫人冷笑道:“看看,还是一如既往的上不得台面。

这天下的巧合都让他们给占全了!

罢了,咱们先进宫吧。”

老夫人也没多耽搁,直接和王氏便转身上了马车,立刻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

“殿下,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等送走了老夫人,谢明斐这边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到了晋王面前,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差遣。

眼前这件事情可是冲着他们镇国公府来的,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束?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接下来可都是抽丝剥茧的查明真相的过程,可比他留在书房里读死书要刺激多了。

“你该留在府里好好温书。”

晋王看着一脸兴奋的谢明斐,十分不给面儿的就瘾头泼了他一头凉水:“马上就是秋闱了,我听说你打算今年下场去试试,总不好一点儿准备都不做。

何况,外祖母和大舅母进了宫中,如今府里除了你,就是二舅母了。

二舅母这会儿正忙着安顿府里刚刚被打乱的人事,查漏补缺,也只有你留下来,才能保证国公府的周全。”

见谢明斐失望的垂下头,晋王也没有多耽误他,而是很淡然的开口说明了将他留下的原因。

一听晋王这个安排,谢明斐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继续纠结,很快就又恢复了之前活力十足的模样。

安抚好了谢明斐,晋王突然话锋一转,直接开口就给了谢明斐一记直球:“我去看看阿芜。”

“喔……啊?!”

谢明斐下意识的点头,但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急忙快步跟上已经走远的晋王,不赞同的开口反对道:“殿下,阿芜是个姑娘家,如今家里没有别的长辈在场,你这样过去她的院子,不太合适吧?!”

晋王不喜欢阿芜,可是整个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阿芜却偏偏喜欢晋王。

所以这么多年,每次只要晋王在,阿芜都会努力的想要靠近他。可每每阿芜靠近,晋王对她的态度,特别是在其他几位皇子都在的时候,简直是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可现在,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两个人掉了个个儿?!

不过从谢明斐的角度来说,他其实觉得现在的阿芜挺好的!

至少,比之前一见到晋王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阿芜,要强太多了!

毕竟这世上,就阿芜现在的身份家世,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为何偏偏要在晋王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犯不着嘛!

原本他还想着怎么劝阿芜呢,如今好不容易阿芜改变了主意,不再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晋王身上了,好嘛,晋王这倒是一反常态的寻上门了!

这不是那啥,犯那啥嘛!

若不是晋王是当朝皇子之尊,他实在是惹不起,他早就趁着对方不注意去暗夜套麻袋了!

但是心里腹诽归腹诽,谢明斐还是不客气的直接上前小跑几步拦住了晋王的去路,十分认真的再次开口对他的企图做了阻止:“殿下,您昨天晚上直接到府中已经够不合规矩了,那会儿好歹还能说是事从权宜。

可现在,您实在是不方便单独去阿芜的院落!”

谢明斐在这一点上是相当坚持。

鬼知道晋王这一回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们皇子身份尊贵,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无论多荒唐,最后收手之后依旧还能是天之骄子,可阿芜不同!

她原本因为亲近晋王的举动已经惹来不少非议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不再继续在晋王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若是晋王这会儿再这样无端端的撩拨,又害的阿芜跳坑了该怎么办?

到那时候,被世人嘲笑谩骂的,还不是阿芜?!

所以谢明斐这会儿的态度相当的坚决,拼着得罪晋王的后果,谢明斐还是索性将他的担忧过到了明处。

“殿下,阿芜是我的妹妹。

也是姑母留下的唯一骨血!

您之前不是一直讨厌她的靠近吗?如今阿芜好不容易已经想明白,不再去打扰殿下您的清净,您又何必在这时候再靠近给她新的希望呢?

阿芜虽然之前靠近您或许给您带来了不少困扰,但她一个小姑娘,您为何就不能放过她一次?”

不娶何撩?!

既然不喜欢,那现在做出这样一副担忧的模样,是图什么?!

见晋王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谢明斐索性一咬牙,将话说得更明白了几分:“殿下放心,镇国公府上下一早就在先帝和陛下面前立下过重誓,镇国公府上下永远只忠于大夏,忠于帝王,绝对不会插手干预继位立储之争。

所以,您并不需要因为顾虑这个,而违背您自己的心意去靠近阿芜!”

“不是。”

看着谢明斐这般防备他如同防备洪水猛兽一般的模样,晋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底翻涌的那股怒意,勉强吐出了一句不似解释的解释:“我从不曾讨厌过阿芜。

之前会那般,只是不希望将阿芜卷入后宫的纷争之中。

她心思简单干净,我从来就不想她卷入不该她去承受的风波之中。

至于现在……

我只是想明白了,就算是我再如何伪装,那些人也是不会放过镇国公府和阿芜的,所以,我不装了。”

晋王看着谢明斐,眼神干净坦然,完全看不出半分作假的痕迹。

谢明斐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一拦,不仅没有惹怒晋王,反而是听到了他口中说出来的,难得的一番真实所想。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想法,反倒是让谢明斐越发的心惊肉跳了。

他,他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他还真的想娶阿芜?!

这,这不可能!

也绝对不行!

因为隐约窥出了晋王的所图,谢明斐不仅没有退让,反而是越发警惕了。他看着晋王,竟然还带上了之前不曾显露的敌意与排斥。

“殿下,您是陛下的第六子,身份尊贵!

阿芜虽然如今已经获封长乐郡主,可她毕竟是出自早已经没落的宁远侯府。

加上之前宁远侯府的种种,她的身份,与您之间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何况,阿芜的未来祖母也提过。

如今我也不怕冒犯了殿下实话实说,祖母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同意大姑母嫁入皇家。

哪怕如今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可是细细数一数,这么多年她又可曾过过一天快活日子?

何况,论智计,论谋算这些,阿芜都比不过大姑母。她只是一个心思干净,纯良无害的小姑娘。

那些尔虞我诈的生活,并不适合她。

所以,无论是外祖母也好,还是大姑母也罢,甚至是阿芜的母亲,二姑母曾经也说过,是绝对不可能将阿芜再嫁进皇家的!”

谢明斐看着晋王,十分平静却又十分坚持的将这一番话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晋王看着面前固执的不愿意放他再往前走一步的谢明斐,这张脸,突然就于记忆里的那张满面血污的脸完整的重合……

那时候的谢明斐对他说了什么呢?

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但是意思却是大同小异。

“若是我想,不会有人能够阻拦得了我的决定。”晋王看着谢明斐,许久才开口语气沉沉的说道:“我要娶阿芜,便不会让她受那些尔虞我诈的困扰和伤害。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将她带进那一团污糟不堪之中。”

若是谢明斐仔细听,就能听出来晋王这番话里的诡异和不对劲。

什么叫这一次?!

难道还有上一次吗?!

但是谢明斐这会儿完全已经被晋王话里的内容给惊到了,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考虑太多,就急促的开口反对道:“这不可能!

皇家的后宫里,哪里有什么安生日子?

殿下,你贵为皇子,龙子凤孙,什么样的女子你得不到,为何非要在这里和阿芜过不去呢?

明明之前,你是那般讨厌阿芜,恨不得将她直接扔到天外去的,为何现在突然态度变成这样难以琢磨呢?

若是因为您不满阿芜之前的所作所为想要报复,那之前您的冷待,带给她的伤害也足够了!

她如今已经够可怜了,您能不能就大人大量,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