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中。

秋阳上至斜空,折射雪面之上亮起灿白之光。

阿弥陀佛。

与云霁言罢,惠善大师再一语我佛慈悲,悲悯众生,离开了娆湘院。

在雪地中再次留下串串脚印。

惠善大师前脚走,后脚,给暹毅迟韶传信的云风又回来。

事已传之毅亲王。

此外,刚再晓一事。

前往赵家的苏老将军他们,于这早间里方才从赵家归,苏老将军面上那滚滚怒火,至此时,已然彻底消无,回来府中,听之孙女未有醒,便未曾前来娆湘院,先回了松鹤堂。

对于小药童今番所行之事,赵家那边的态度,赵国公的态度,在听着小药童所言那一切事皆乃赵莲馨授意,赵莲馨这个孙女安生的活着。

晓得这事儿,赵国公当时之神情,苏老将军与他彼此政见不合几十载,彼此谁也瞧不上谁,但苏老将军他能自信的拍着胸.脯说,赵文坚这人他就是只老狐狸,精明的老狐狸。

可在那一时,苏老将军却是看不清赵国公心中此时何想法,何感受,但他心中的怒及,却在见得赵国公生出那等神情,一时之间歇去大半。

看不清,不代表苏老将军他不会自己思忖透,以他对赵国公之了解,一只老狐狸,还是一只视家族荣耀为一生追逐的老狐狸,他心中的盘算自来以此为目标,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之事,都不会动摇他之心。

可就在昨夜里,晓得赵莲馨所算谋一切,苏老将军感觉家族荣耀与赵莲馨这个孙女,在赵国公的心中,赵莲馨的分量占的多了,非是庆幸孙女活着,亦非是因赵莲馨所为让他赵家在苏老将军面前如此落尽脸,而是痛心疾首,他赵文坚教出来的孙女,竟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

赵国公感觉他早已是不认识自己教出来的那个孙女了,她还是他曾经给予厚望的那个孙女吗,不是了。

他赵文坚,教出的儿子平庸无能,却亦居尚书之位,养出的女儿为固宠将亲生儿子送出去,可她以此稳固妃位,更宠冠后宫,而今她更为云琅国母,即便乃刁蛮任性的外孙女,今也为人妻,为苏家孙儿媳,怎么他倾力培养的孙女却面目全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会是失败者。

有心比天高之野心,却无成事在人之手段,为他赵家之女,早已不配。

神情间难看清看明的模样也就只短短这么一时,赵国公忽而就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他拍了一把苏老将军的肩膀,言及了一句:行出事端,却兜不住底,后果自也该自己担。

话必,赵国公打开书房之门离开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莲馨之生死,是死是活与他赵家再无关,赵家担不起,赵家女早已亡。

赵国公就那么离开,亦如他知晓“赵莲馨”因天灾意外身亡那夜一样姿态。

只是今番离开书房去往卧室的赵国公,赵管家当时所感觉到的他心底还有沉痛,此刻的赵国公,在苏老将军眼中,他是真正放弃赵莲馨了。

赵莲馨此番行事,哪怕她真杀了苏娆,只要她能做到不被苏家知晓背后之人乃她,即便知晓,只要她能做到无有留下证据来,赵国公都不会觉得她已非赵家女,真正放弃她。

“着人盯住赵家,若有动,将那些暗中动作者的头颅给赵国公送去,若为赵国公自己动作,便给他送去一句话,孙女和外孙他只能选其一。”

苏老将军携儿孙至赵家整一夜间所得之结果,赵国公明确不予插手,可云霁还是又向云风下的如此一道命令。

赵莲馨和赵家他只能护一个。

赵国公对家族荣耀之追逐,云霁了解,亦心明赵国公更该了解他这个“外孙”行事之手段,赵国公此番对赵莲馨放弃,其内里是否有考虑到着他这“外孙”与苏娆之关系。

无论赵国公考虑到与否,云霁他就只有一个要求,他要赵莲馨之命。

与惠善大师谈及时未有喝完的最后一口清茶入口,云霁起身入内室,入内室之时,在他刚喝完清茶的杯盏中又倒添了一盏清茶,端了进去。

算算时辰,娆娆也差不多该醒了。

刚踏入内室,嗜睡的苏娆醒过来了。

初时刚醒,视线有些模糊,入目云霁的身影只一刹已清晰,见她醒来,他当即步伐大开过来,月华衣袂在空中划过弧痕,手中所端茶盏却很稳,未有半点茶水从盏中**漾出。

“云霁,刚迷迷糊糊间听着院中来了好几波人,好像还有惠善大师。”

在云霁的搀扶下坐起身,先抿一口云霁端来的清茶润润嗓子,苏娆看向云霁,她虽迷糊着,但应无听错。

惠善大师的前来,这意味着什么,虽有前来探望苏娆之意,但更多的怕还是与他们两人不言而喻的那一事。

柔荑抬起,抚去云霁眉眼间自己都未曾感觉着的细微变化,内敛起的深沉心思,即便他克制,可与曾超脱世俗淡然处之那样的他终是有不同的。

她想慢慢抚平他内心,以温和之法治愈他,可却也乃她让他心难平。

“迁就你,待你小心翼翼,想着在你我大婚夜告知,就是不想你这样子,比起那样还可以发泄任性的你,这样很深沉的你,我只会更心疼。

我说娆娆和寒漠尘可以相互取暖,可真正能相互取暖的实乃秦娆与容骁,他们都是有着一颗黑暗的心,只是在外包裹着无数张千变面孔,让自己在别人眼中瞧来是活的正常的。”

抚平云霁眉眼间细微变化,苏娆又摸了摸云霁的脸,现在她们都无须再带着面具,更无须做那千面郎。

既然都心已通明,就莫要小儿家的赌气了,他们都不赌气了,她不要她给他那一日时考虑后的答案了,她也收回离开之时所言那番赌气话。

本已抚平的眉眼间,在苏娆两番之言下,眉眼再觉开阔,印堂更为光芒点亮,驱逐了弥漫在此的黑气。

“云霁从未与娆娆赌气,只是自己又浅薄着了心思,娆娆不恼云霁便好。”

嘴角再含出了笑来,只属于云霁对苏娆的笑。

如四月桃花一瞬绽放,朵朵桃花白里透红,妩媚多姿,绚烂了整个花季。

再喂苏娆一口水,抱起了苏娆去洗漱,待食过早膳后,还须服用汤药。

一碗汤药下肚,尤其早间之时才煎的又一副新的药,药效最为浓郁,苏娆服药没一会,又嗜睡了过去,当再次醒过来,已是午时末刻了,苏家一家子方来了娆湘院,来陪着苏娆一起用午膳,云落菱也在着。

苏娆的面色,比起昨日刚中毒那一瞬间煞白,此刻可瞧见了淡淡红润,虽然身子还是有些乏力的感觉,但她的目光很透亮,在云落菱满目自责表情下,还笑话来云落菱一声。

做了她三堂嫂,就这么蹑手蹑脚起来。

这话出口,笑话云落菱胆子变小了,可云落菱却明白着了苏娆也没怪她,与苏娆相看彼此,面上的自责化作了笑意,微微的扬起了她的下颚。

这个挑衅的眼神,久违的刁蛮七公主。

苏娆也回了一个更为嚣张的神情来。

眉角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