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卯时末起身,一直耗到辰时末才走出房门。
一出来,便瞧见立在院中的男人,李星娆微愣,总觉得他今日的气质有些不同。
裴镇带着公主出来,百里宁正在与姜珣畅谈。
姜珣的丰富游历,让他总能轻易的应对着类似的场合,还是洛氏率先看到公主出来,连忙提醒丈夫。
谈话声戛然而止,众人起身拜见。
“洛阳已然在望,舅舅公务繁忙,舅母也要忙于家事,怎得还专程跑这一趟?若是耽误了正经事,本宫倒是不该来了。”
百里宁温和一笑,“殿下哪里的话,再没有什么事比接殿下入城更重要。”
洛氏也跟着道:“府上近来唯一在忙的就是迎接殿下,听说殿下一路辛苦,身体都抱恙了,哪个还能在府上安心等着?如何,现在好些了吗?”
公主微微一笑,和声道:“休息一日,已经好多了,多谢舅母。”
端看这一番交谈,真是亲切和睦的一家人。
洛氏感觉氛围不错,迈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拉公主的手,“府上已备下了许多殿下爱吃的……”
崔姑姑不动声色上前,隔开了洛氏的手,和声道:“殿下,可要启程?”
百里宁刚才就没拉住洛氏,这会儿连忙将人拉到身边,用眼神震慑。
洛氏皱了皱眉,想开口又不敢开口,有点憋屈。
李星娆仿佛没看到夫妻俩的动静,平声下令:“启程吧。”
……
这日,聚于百源驿的车马整队启程,浩浩****行进了洛阳城。
洛阳人早就听说皇帝要来重建东都的消息,夹道相迎,垫脚探头想看看公主长什么样,李星娆坐在马车里,就着风撩起的窗帘缝隙往外看,繁华热闹扑面而来。
秦萱和何莲笙今日也与公主同乘,两人不敢随便探头往外看,但听声音就知道外面一定很热闹,毕竟还是年轻的小姑娘,对陌生的地方怀有好奇与向往,仅看那雀跃的眼神,便知心中定在筹划要怎么去逛玩。
李星娆轻声开口:“洛阳城比想象中热闹。”
何莲笙一下子坐直了:“臣女也这么觉得,丝毫不输长安呢。”
秦萱:“那若是洛阳的都城修好了,陛下临幸东都,洛阳的盛况是不是就盖过长安了?”
李星娆笑笑:“谁知道呢。”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停下,秦萱和何莲笙悄悄往外看,皆发出赞叹之声。
得知公主驾临,除了百里宁和洛氏是出城去接,所有人都在门口列队站好,恭迎公主大驾,加上队伍抵达,一般情况下,府邸门前应当会堵的水泄不通。
李星娆从马车里看了一眼,只见百里府邸大门宽阔雄浑,气派非凡,连门口的路都比寻常府邸要更宽阔些,虽然人多,却并不显拥挤。
李星娆心道,竟是比她的公主府还要气派。
走出马车,众人的眼光瞬间聚集过来,李星娆一眼扫过去,率先走向长辈。
百里氏如今辈分与地位最高的,一个是在京城任尚书仆射的百里宏,一个是在洛阳百里府掌家的百里尧,按辈分,公主得唤一声外叔祖父。
百里尧年近六十,却精神矍铄,很是亲和,老夫人赵氏也是慈爱面孔,府中各房更是恭敬有礼,众星拱月的将公主迎了进去。
百里宁这才得意抽身招待其他人:“侯爷,秦世子,长史,请。”
公主抵达洛阳,自然是要在母家落脚的,百里宁本也为其他人安排了下榻之所,却被宣安侯婉拒了。
东都行宫虽破损严重,但仍存有几处可供居住,如此也便于提高重建行宫的进度。
百里宁并未勉强,和声应下。
但姜珣发现了裴镇话里的关键。
他皮笑肉不笑:“侯爷所指要住在行宫的人,不会也包括下官吧?”
裴镇淡淡的扫他一眼:“不然呢?姜长史要以什么身份陪伴殿下住在这里,驸马吗?”
姜珣张口要驳,却听裴镇话锋一转:“当然,身份之别并不重要,只是作为伸手殿下信任的近臣,见殿下对重建东都一事如此在意紧张,姜长史无论如何也得住在行宫,时时刻刻盯着重建进度,以便向殿下回禀。姜长史以为呢?”
姜珣的话被裴镇死死噎在喉咙里,僵持片刻,嘴角轻轻一抽,又一抽,硬生生憋出个笑来:“是,侯爷所言,极是。”
另一边,自下车后就跑到兰霁身边的何莲笙好奇的问:“兰将军,我也能住在行宫吗?”
太子给了裴镇监察使的职位,又调何道远任东都留守,何莲笙是为了帮亲爹先熟悉环境,才乐颠颠跟着过来。
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背井离乡的跟来,见各有归所,自己好似无主孤魂一般,不由得有些失落。
秦萱忽道:“你与我同住吧。”
何莲笙一愣:“你?”
秦敏闻言笑了笑:“如此甚好,舍妹一向胆小,若有何娘子相伴,我也能安心许多。”
秦萱很爱面子,她是大发善心收留何莲笙,怎么搞的像是她在求人一样?
“哥!”
兰霁忍俊不禁,用眼神询问何莲笙之意。
何莲笙这一路过来,早就和秦萱熟悉了,两人的房间也常常是挨着,所以何莲笙并没有犹豫太久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安置了何莲笙,兰霁也算了却了一件事,可一转头,就见到面色凝重的魏义,正严肃的盯着侯爷,疑惑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他身上灼个洞出来。
察觉兰霁的眼神,魏义像是找到了解惑的老师,凑过来:“阿兰姐,你觉不觉得大哥今日有些古怪?”
兰霁看破没说破,“不奇怪啊。”
“怎么不奇怪?”魏义和裴镇相处多年,非常清楚大哥的情况,他那张脸虽说半残了,但不乏有女人喜欢并且接受,旁边的秦萱不就是一个?
在魏义看来,裴镇之所以不讲究吃不讲究穿,除了防备有人会对他下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就不是那等在意外表的人。
可他今天……不一样了。
这穿戴,这气度,看起来竟然像个世家贵公子。
他觉得很陌生,很不能接受。
大哥一定是和那个公主在一起呆久了,都被带歪了!
搞得这么花里胡哨,还怎么拔刀杀敌呢!
兰霁不这么想:“说你注定孤独一生,你还真是不含糊。那侯爷能一直单着吗?他不得传宗接代,娶妻生子吗?男女皆为悦己者容,你应该高兴,侯爷如今也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说明他好事将近,你别在一旁捣乱。”
魏义一惊,拉大嗓音:“不会是对公主吧?”
话音未落,座间已是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或疑惑,或警惕的看过来。
裴镇转头,投来魏义熟悉的目光,令他霎时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抱歉,副将无礼,惊扰诸位了。”裴镇淡定发声,总算把氛围又拉回来一些。
姜珣目光冰凉,想是想到什么,嘲讽一笑。
百里尧和赵氏年事已高,出门相迎已是最大的礼数,李星娆虽是公主,也是晚辈,与二老说了会儿话后,亲自送二老回院休息,这才在剩余人的拥簇下去了自己的院子。
百里府非常的大,为公主准备的院落也是一方明亮宽敞的院子,名叫朝露院,正朝南,冬暖夏凉,园景布置精美讲究,偶有翻新痕迹,可见是公主来之前重新布置过的。
府上众人虽热情,但不难看出这份亲和下的局促和谨慎,谁也不敢随便说错话惹公主不快。
李星娆有点疲于应付,崔姑姑见状,上前代殿下说了几句,刚提到旅途辛劳,以洛氏为首的众女眷便心领神会,相继退下,以便公主休养洗尘。
闲杂人退下,李星娆总算轻松了许多,转头问左右:“方才可见东方家的人?”
崔姑姑一愣,为难道:“老奴不识,要不要问问卫典军。”
李星娆把伍溪叫进来询问,伍溪果然靠谱,摇摇头:“不曾见过。”
崔姑姑皱眉:“都说东方氏与百里氏同气连枝,皇后能进宫,也有东方氏的相助。公主入城,百里氏尚且出城相迎,东方氏怎么连个人都不来?”
伍溪已经不是昔日的伍溪了,还没到洛阳城,他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殿下有所不知,东方氏多年来协助晋王镇守龙泉都督府,将门世家,总是多死伤,今东方一族,除了那些不成器的旁支,只剩定国公东方怀这一支还有些水花,府上人丁不多,清冷得很。”
“难怪。”李星娆喃喃应声。
崔姑姑却不以为然:“那也不该对殿下不闻不问。”
就在这时,姜珣从外面进来,代为传话:“定国公世子东方明携妻子女前来拜见。”
李星娆冲崔姑姑笑了一下:“白日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这道理算是亘古不变吗?”
崔姑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见公主笑容一收,淡淡道:“去告诉东方明,本宫旅途辛劳,谢他专程前来,但拜见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