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的声音带着讥嘲和敌意，从慵懒到拔高的音调，仿佛都是为了掩盖呼吸间的颤抖。
凤翎不会忘记司愉的脸，哪怕已经不再是少女模样，凤翎一样能够一眼辨别眼前人。
因为太过于熟悉了，所以过往的人活生生站在凤翎眼前的时候，回忆就像是从未消失过一般清晰的衔接上，凤翎能看见齐妃眼底的恐惧，自然也能听出她话里的颤抖。
她在害怕。
曾经敬爱尊崇，曾经亲密侍奉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凤翎看过云曜的悲痛，看过柳若幸的淡然，也看过凤凌恒的激动，唯独在司愉的眼里，看见了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呢。
是害怕这张脸会夺走她在凤凌恒跟前不可撼动的地位，还是单纯的……害怕看见她的样子？
齐妃说完这句话后，迟迟没有等到凤翎的回应，四周安静的空气像是要让人窒息一般，紫荀紧张得攥紧手指，想抬眸看看凤翎这是在干什么，却又不知道这时候有动作会不会让齐妃大动干戈。
正当氛围快僵硬到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时候，里间突然传来了凤凌恒的声音：“在干嘛？”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宫人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有皇上在这里，至少算是有了主心骨。
凤翎垂下眼帘，准备回身同凤凌恒说话的瞬间，齐妃已经开了口：“臣妾来看看皇上。”
说着，齐妃已经松开握着晨露的手，跨进门槛越过凤翎，走到了凤凌恒的身边：“这些天皇上睡得还好吗？”她顿了顿，盯着凤凌恒的眼睛看了会儿，仿佛心疼的接着道，“想来是不得安枕的，臣妾心里挂念，怎么能不来呢？”
她这话像是说给凤凌恒听的，也像是说给凤翎听的，她背对着凤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臂的宽度，比起方才齐妃站在门外时接近许多。
也是因为接近了，凤翎才闻到齐妃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一股气味。
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飘散在空气里，凤翎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是什么东西。
那是陪伴她无数个日夜，几乎吊着她半条命的东西——安神香。
当年朝政之事重压在她的身上，安神香对她的效果越来越弱，烧点的剂量便也越加越重。
也是因为如此，凤翎身上渐渐也染上了安神香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浅淡的胭脂味，司愉总说她身上的味道叫人安心，陪在她身边，好像小憩一会儿也比自己呆着的时候睡得好。
是以凤翎哄小时候的凤凌恒睡觉的时候，他也很依赖她身上的这股味道。
齐妃靠她很近，按理说，这股气味若是像她以前那样侵染到了衣服里，味道应该围绕着她散发出来才对，可凤翎闻到的味道很弱，几乎在空气里难以察觉，要对这个味道非常敏感的人才能一下感觉到这气息。
凤翎视线下撇，落在齐妃挂在腰间的两个精致荷包上，心下了然。
凤凌恒见凤翎不在了，原本是有些不高兴的跟出来的，和齐妃闹得不愉快的事他不像是特别放在心上的感觉，尤其是现在跟前有了这个和阿姐相似的宫女存在，凤凌恒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齐妃身上了。
可当齐妃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多年陪伴还是让凤凌恒下意识的习惯了齐妃的存在。
她贴得近，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凤凌恒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是以齐妃问他是不是还在跟她怄气的时候，凤凌恒也下意识的说了句：“没有。”
齐妃浅笑，挽过凤凌恒的手往里走：“皇上不生气便好了，臣妾还带了炖汤过来，待会儿午睡起来让宫人们煨热送来，冬日里暖身，比什么暖炉子烧起来都管用。”
齐妃说完这话，侧脸看一眼凤翎，露出一抹稳操胜券的笑意来。
她陪在凤凌恒身边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凤翎的生活，也习惯了更多的依赖自己。
云曜难道真的以为送一个样貌相似的宫女进宫来就能取代她的地位么？
可笑。
她是真实参与过凤翎生命的人。
怎么可能被一个虚假的替代品越过去。
看吧，她只需要稍稍示弱服软，温声细语一些，凤凌恒就会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再次沉溺于这样的心安之中。
她才是最了解凤翎的人。
也是最能成为凤翎的人。
除非云曜把凤翎从地府里找回来，否则谁也不能撼动她分毫！
这样得意且自信的念头在齐妃脸上一闪而逝，她扶着凤凌恒往里走，还不忘了幽幽的吩咐一句：“都在外面伺候便是。”
话音刚落，凤凌恒便顿住了脚步。
齐妃视线不自觉的往旁边撇了一眼，直觉让她感到不对，但又不停的在心里否定，紧接着，就见凤凌恒回身，看向了凤翎所在的位置：“令羽，你跟来伺候，别走远了。”
凤翎的视线在齐妃身上很短暂的落下，齐妃侧着身子，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
“是。”凤翎应声，侧身撇一眼错愕看她的晨露和得力，最后与紫荀对视了一眼。
紫荀虽也震撼，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前的情形意味着什么。
从前齐妃过来，或是皇上往齐妃那边去，身边从来没有留人伺候过，就连青河姑姑也不例外。
可今天，皇上却为了一个摄政王府新送来的小宫女开了先河，寓意如何，足以震动整个后宫。
眼见着凤翎跟在皇上和齐妃身后往里进去，紫荀迅速上前把得力拽了出来，然后关上了门。
得力惊得说不出话，成德刚问过他令羽的事，令羽立马就在皇上跟前得了这样的脸面，说皇上不是属意于她，谁信？
晨露倒吸口冷气，想起来该即刻把御前这些人封口不许她们胡乱议论外传的时候，紫荀已经把长廊两侧和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宫女小厮唤到跟前来了。
得先稳住齐妃和她身边的人。
然后等青河姑姑回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