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眉头一跳，抬眸看云曜。

他已经站起身来了，椅子被抬走，就这么负手挺拔的站着看自己，眉头微撇，似乎不太高兴。

他罚了她，他还不高兴？

可谁让他现在是主导生死的人呢？凤翎叹气，上辈子直到死，她都没想过会有一天面对如此荒诞的局面。

在云曜耐心耗光之前，凤翎还是乖乖捏着手腕过去了，她掌心向上，云曜站在高处，更能清楚的看见阳光下的伤口。

凤翎想着，要跪的话，左不过也就是跪在楼梯旁，或者是跪在房门外，让来来往往的下人们都看看府上的规矩。

膝盖疼事小，丢面子事大，这张脸跟她实在太像了，像得跟她自己的面皮子一样，凤翎觉得很难受。

但难受也只能受着，不过细细一想，原本是要挨板子见血的，那道士难不成真有些道行？她如今可不就是躲了个‘血光之灾’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脑袋撞上云曜的后背往后退了一步时凤翎才回神。

云曜侧身看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凤翎目光一撇，她竟然已经跟着云曜进了房间里，前头不远的屏风后就是云曜的床榻，他领着自己进来做什么？

不等凤翎问，云曜已经又嫌弃的皱起了眉头，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衣领：“换身衣服吧，脏成什么样了。”

凤翎噎住，她昨夜被捆着扔在柴房的地上，为了找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也算拼了命在拱，又不是她想弄脏的。

凤翎在心里嘀咕一句，小声道：“不跪了吗？”

云曜笑得一脸奇怪：“换身干净衣裳过来。”

凤翎失落的哦了一声，看来还是要跪的，他还挺讲究，怎么，她穿成这样脏着他的眼睛了？

云曜自然不知道凤翎在心里怎么说自己的，等凤翎往旁边换衣裳去了，他才收回视线，到旁边的小柜子抽屉里选了两瓶药酒和纱布出来。

她手伤着了，换衣裳应该会很不方便，云曜坐着耐心等，随手拿了本书翻阅。

虽然已经够小心了，但还是会不小心碰到伤口，偏又是右手的掌心，疼得凤翎倒吸了好几口气才弄好。

重新回到屏风后时，云曜已经坐在椅子边静候她多时了，看她过来，云曜合上书页点了点自己身边的空地：“来。”

凤翎磨蹭着过去，该跪还是得跪。

她不情不愿的，垂着脸一言不发，俨然像是在受刑，但平心而论，跪在里头好歹面子是保住了，不必被人来来回回的观看议论。

只是不知道要跪多久。

她下意识揉揉自己的膝盖，前两天跪得胀痛，她倒是还记得。

正想着，眼前突然就递来了一只手，云曜的声音也一并响起：“手。”

凤翎抬眸，愣了愣，才迟疑的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右手，云曜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往这边靠了靠，让她的手正好能放在他的膝盖上。

凤翎：这是唱哪一出？

她觉得不太妙。

但云曜并没有看她，拿过摆在旁边的药酒倒在棉布上，开始给她清洗伤口。

原本还不觉得有多疼，药酒一擦拭上去，凤翎便忍不住想要把手抽回来，云曜大概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早早拽紧了她的手腕，没让她得逞。

凤翎蜷缩紧身子，靠过去对着自己手心吹气。

疼死了。

云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她给自己吹气，顺带着也吹在他的指尖周围，凉飕飕的。

“现在知道疼了？”云曜开口，像在冷笑。

凤翎接着吹气，鼓着腮帮子不答话。

云曜冷眼看她，随后继续倒上药酒，更用力的帮她擦洗伤口。

凤翎皱眉，疼得眼眶发红，不得不抬眼看他：“疼……”

云曜恍若未闻：“伤口沾了灰，要是起了脓，就要用刀子剜了。”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他一边说着这话，手上的力道半点没减，凤翎疼得咬紧了牙关，连眼睫毛都在用力忍着。

这般来来回回擦了三四遍，凤翎也不喊疼，就这么强受着着，大概是云曜终于觉得没意思了，才取了纱布来给她包扎，手法娴熟，不像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该会的事。

凤翎分心看他包伤口，又想起他满背的狰狞疤痕来，是那时候学会的么？

他包得很快，把凤翎的手从膝盖上推开的时候，轻声道：“就那么想出去么？”

凤翎心里一咯噔，没有回答云曜的话，也没有看见云曜眼底的神色。

她应该是要千方百计留在自己身边才对。

为什么想去外面呢？

云曜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他看不懂的谜团，他不自觉地会被这张脸吸引，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去了解更多。

即便知道眼前人不是她。

即便知道背后埋着陷阱。

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多看看这张脸的心。

这群人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找来了一个他下意识无法抗拒杀掉的女人，真是煞费苦心。

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听话。

她时时的举动都让云曜怀疑，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的。

凤翎此刻的沉默自然也在云曜的意料之中，他站起身来，把药酒重新放回抽屉里，再回来的时候稍微坐远了一点，把刚才的书重新拿起来继续看。

“明日，跟着我一块儿出去吧。”云曜的声音和翻书声重合在一起。

凤翎抬起眼帘，眼中却没有什么波动。

云曜接着道：“还想接着跪？”他挑眉，似乎在笑，“怎么，又不想出去了？”

他都知道了。

不是她暴露了什么，问题应该出在流尘那里。

凤翎沉吟了片刻，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她再抬眸的时候，正好看见云曜在看她，她站得端正，随后对着云曜笑起来：“大人要带我出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笑着，直到云曜移开视线，让她搬书到外面晒晒。

凤翎微微福身，快步从云曜身边走过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明天出门，是个好日子。

正赶上她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