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不是第一次入宫了。

但顶着原本的这张脸入宫,确实还是头一次。

接见的姑姑似乎是未曾见过崇纯长公主的人,看见她的时候也只是多瞧了两眼,神色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似乎在想摄政王府送人过来的用意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凤翎在前头,银霜低头垂眸的跟着,反倒是不怎么惹人注意了。

姑姑深吸口气,轻声道:“跟着来吧,先去换身衣裳,把东西放回住处,待会儿会有御前的姑姑来给你们讲规矩,再领你们去御前认领各自要做的事情,进了宫不许东张西望。”

说罢,姑姑才回身往前面领路。

凤翎盯着姑姑的背影,因为没被第一眼认出与长公主面貌相似还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上一世她身居高位,身边来来回回相熟的也就是那么些人,十年过去,低等的奴婢也有慢慢熬出头的,来做接引姑姑也很正常。

往御前去的路凤翎其实很熟,但她以前走的都是最宽阔的宫道,宫人们的小道没怎么走过,是以姑姑带着弯弯绕绕的穿行在宫道之间的时候,恍然隔世的感觉会显得更加的强烈。

因为她和银霜入宫是云曜特意安排的,所以住处是单独收拾出来的一个小仓库改的。

御前接手她们的姑姑资历很老了,十年过去,两鬓的耳发都已经染上了银丝,盘起来的发髻亦是,但身姿依旧站得挺拔,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象征着她的资历和德高望重。

凤翎和银霜一直低着头垂眸,是以听见接引姑姑喊了一声‘青河姑姑’的时候,凤翎下意识的抬起眼帘看了过去。

青河是太后身边侍奉的姑姑,凤翎还小的时候,便是青河姑姑总给她做香软的糕点吃。

时隔多年再听见这个称呼,凤翎不知为何喉管发紧,有些鼻酸。

青河稍稍侧身同引领姑姑说话,交代完毕之后回眸的瞬间还慈祥和蔼的笑着,和凤翎视线对上的瞬间,青河姑姑便愣住了。

她虽上了年纪,却还没有到老糊涂认不清楚人的地步,看见凤翎的瞬间,她险些脱口而出喊声公主,可立刻青河便反应了过来,她稍眨眨眼,再重新抬起眼帘来看向凤翎的时候,虽依旧感慨,但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慌张。

引领姑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青河细微的情绪变化,同凤翎和银霜又叮嘱了两句后,对青河稍一福身离开了。

青河扫一眼站在凤翎身后的银霜,随后看向凤翎,眸光柔和,语气平缓:“二位姑娘从摄政王府入宫,便是应承摄政王之命为皇上尽忠,代表的亦是摄政王府的忠诚,早前便对二位姑娘有所安排,虽是临时整理出来的厢房,但二位姑娘住还是很宽裕的,里间已经备好了衣裳,烦请二位姑娘放下行李换好衣服再出来。”

银霜微微颔首,听完这话便朝着里面进去,走了两步发现凤翎没动,还回过头狐疑的看她一眼。

青河姑姑依旧含笑,和凤翎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分别,可好像又很不一样了,她轻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凤翎险些便没有忍住,快速垂下眼帘含糊的说了声没有,快步上前抓住银霜的手腕朝着厢房那边过去。

银霜原本还微微皱眉下意识想要离凤翎远一步,但手腕处传来的轻微的颤抖让她有些发愣,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银霜这一刻感受到了凤翎情绪的波动和不对劲。

青河姑姑扭头看向两人走远的背影,一直维持着的浅笑瞬间便收敛得无影无踪。

她抬眸看向天际,心跳得格外快,随后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拜:“公主,您若真是在天有灵看着咱们陛下,保佑着咱们陛下的话,老奴只求这个进宫来的孩子,不会成为宫中暴风骤雨的中心,长公主殿下……”

青河沉沉叹一口气,眼中的光芒也因此变得凝重起来。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面孔出现在御前意味着什么,可人都已经来了,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阻碍的,摄政王一早安排好,这两个人都是要到御前伺候的人选,不是今日,也是明日,皇上一定会看见她的,一定会的。

青河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微微有些发抖,她无法预料到小皇帝看见这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但可以肯定的是,后宫里的天,终究是要变了,那个将太后生生气死,还在前朝后宫一己之力这天的女人,终究是迎来了她的报应。

青河姑姑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拼着这条老命,忍着这口气到今日,为的就是要看看齐妃还能逍遥快活到什么时候!

报应不爽,终究只要应验在自己身上的。

凤翎和银霜换衣裳的时间不长,穿惯了干练的护卫装突然要开始穿这些繁复不方便的裙子,银霜依旧还是不太适应。

凤翎有些走神,腰带系了两三次也没有弄好。

银霜就站在旁边看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了?”

凤翎低垂眼帘,没有吭声。

“你教我那么多,都是胡乱教的么?我看你好像不太能自控的样子。”银霜声音很冷,态度也非常生硬,她不知道怎么关心人,但很会用冷言冷语泼冷水。

她不想知道凤翎究竟怎么了,她只希望凤翎不要拖后腿而已。

听过银霜的话,凤翎果然振作不少。

她深吸口气调整心绪,随后很快的系好了腰带后,拍拍银霜的胳膊往外走:“放心,走吧。”

她不会真的沉浸在过往的情绪里面。

只是一进宫便遇上的是如同自己半个乳母的青河姑姑,实在是很难瞬间就收敛好波动的情绪罢了。

御前的工作不算繁琐,相较于其他地方来说,算是非常轻松的了,又因为是要在殿内侍奉,便只有奉茶,点灯,伺候更衣这一类的活要做,说是一等宫女的待遇也不为过。

有云曜给她们撑着,一进宫便有这样的待遇,青河姑姑领着她们一路往茶房走的时候,自然惹来不少瞩目的眼光。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对凤翎容貌的惊叹讨论。

细小的波澜,已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