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的伤口很难愈合，每次上的药也都和普通人的止血药不尽相同。

好不容易重新包扎好，柳慎长出口气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

云曜自己把外衫重新穿好，扯着伤口疼也完全从他脸上看不出来。

凤翎坐在不远处，见柳慎对她笑笑，做口型说没事的宽慰她，也终于稍稍放下些心来。

等柳慎再次离开，云曜才回身看向凤翎。

他的伤势处理好了，凤翎才靠过来问别的事：“那天晚上的情形如何，大人可以讲给我听听么？”

不只是半生和那个白衣男子，还有摄政王府的损失如何，现在外面的动静是怎样，以及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流尘是什么状态。

她都想知道。

再过几日便要入宫了，这些凤翎不问，云曜也是会跟她说的，她率先开口，云曜反而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好半响后，云曜才沉声道：“那天晚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总之就是双方各有伤亡，但总的来说，还是府上更胜一筹，第二日一早消息便传进宫里了，我这些天一直在府上休养，皇上着人彻查下去了，但大概也是没有结果的。”

闹得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是要彻查的，可彻查出来的究竟是不是最深处的那个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既然敢这般目无王法的前来杀人抢人，就是压根不怕朝廷里的人来查。

因为查不到。

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云曜早该有蛛丝马迹可循了。

但每次总是寻着寻着就断了线索。

“幕后之人藏得这般深，皇上心里清楚么？”凤翎皱眉，“这些人必然不是隐在朝堂之上的人，大人以为，温亲伯府在这里面扮演的算是什么角色？”

云曜轻垂眼帘，手指很轻的落在桌面上，发出微弱而有节奏的声响来：“温亲伯府……齐妃……钦天令……都不是最要紧的。”能够在明面上被瞧见的，都是可以抛弃的棋子，方承衍那边云曜还没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证实他和齐妃是一伙的，他虽出入瑜春宫，但齐妃只要想瞒，方承衍更不可能看见齐妃的面容，但有嫌疑就不能排除可能，凤翎进宫之后，一样要提防着他一些，所以云曜还是提及了钦天令，“你进宫以后，一定要防着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尽信，明白么？”

云曜提及钦天令，凤翎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大人说的钦天令……”

云曜手上的动作停下，转脸看她，想起凤翎应该不知道，可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位钦天令大人，两人对视着看了半响，云曜才含糊道：“总之，你进宫以后便晓得了。”

“还有就是皇上。”云曜把凤凌恒放在最后来说，因为此番进宫最要紧的人，便是凤凌恒。

刚回京的前几年，他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忙着应付接踵而来的破事，也忙着扩充自己的兵力，几乎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看顾凤凌恒。

那时候云曜还没有察觉到太多的不对劲，也还没有和方承衍走到如此近乎对立的位置。

方承衍辅佐凤凌恒多年，大小事情几乎都有插手，说是钦天令，实则话语权的分量极重，就连许多老臣，在他跟前说话都要客气两分。

这样一直以来所谓的‘规矩’，在近几年云曜开始插手朝政的时候被打破，规矩被重新改写，凤凌恒的依赖里，多了云曜的存在。

与方承衍共同帮扶凤凌恒，是云曜最开始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分了一杯羹的自己，显然已经被方承衍记恨上了，权利顶峰的欲望一旦被占领太久，任何想要跻身进来的人，就都成了敌人。

所以云曜和方承衍的关系绝算不上好。

而在云曜看来，方承衍做的事，也算不上是真的为了小皇帝着想的。

这几年他想了很多办法来扭转，但很难，在小皇帝最需要依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都是方承衍陪在他的身边，那种感情是即便知道这个人不好，不对，却也难以狠心割舍的感情。

凤翎进宫，就是要打破这样看似不可撼动的羁绊。

“进宫以后，无论皇上跟你说多么奇怪的话，让你做多么奇怪的事，你都要忍耐。”云曜想不到凤凌恒看见凤翎之后会是怎样的状态，她在深宫之中，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看护帮衬，不知为何，明明是早已经决定，早已经想明白的事，此时此刻说起的时候，云曜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揪心，他收回视线不看凤翎的眼睛，沉吟了片刻后接着道，“你一定要成为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让齐妃和钦天令……离他远一些。”

凤翎攥紧的双手越发收拢，她从云曜的话里听懂了身为令羽不该听懂的太多东西。

她的皇弟，似乎过得并不好。

很多事情甚至云曜都难以插手，想要替代凤凌恒身边最受依赖的人，只能靠她这个与故去的长公主面容相似的棋子前去中和几分，让朝堂形式得以松缓，从而有可以运作的空间。

不想让她卷入凤凌恒这件事情里，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云曜才不想让她进宫的么？

凤翎垂下眼帘，深吸口气，不知是不是身体刚恢复的缘故，她今天听云曜说话，总是很想哭，明明也不是多么多愁善感的人，伤痛别离她都看过那么多了，但心里难过，控制不了。

“你能做到的，对么？”云曜见她低头不吭声，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

凤翎闷头颔首，很轻的应了一声。

她能够做到，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屋子里的氛围沉静下来，良久也没人说话，两人就这般坐着，也不似最开始的时候那般尴尬，好像就这么坐着也行，有种莫名的陪伴的感觉。

方才云曜说的那些凤翎在心里很快的又过了一遍，能不能接受的都是现实，十年都过去了，人是不可能停滞不前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未来要过。

凤翎深吸口气，终于抬起眼帘来，她往云曜那边挪了挪身子，轻声道：“那流尘呢，他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