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踢得他大腿发麻，脑袋撞在地上，这会儿还眼冒金星。

凤翎盯着冒血的掌心看了会儿，心里突然腾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随后轻笑了声，觉得有意思。

流尘手忙脚乱的摸索身上能用的东西要给凤翎止血，小家伙脑子里的弦已经崩断掉了，一边着急一边念：“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凤翎伸手拽住流尘，四目相对的时候瞧见流尘这孩子都要哭了，宽慰道：“没事的，你别慌，我自会应付的。”

她忽悠流尘出来惹的事，自己背着吧。

没想到流尘不仅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因为凤翎这句话彻底崩了，小脸一垮，哽咽道：“你会被打死的，你会死的。”

他手里的剑割过太多下人的脑袋，割过太多对大人心怀不轨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流尘觉得凤翎肯定也跟那些人一样，跟在大人身边，立刻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举动，然后被大人抹灭掉生命，过段时间以后，他还会继续看守下一个，下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但接触了几次，流尘又觉得凤翎不是那样的人，她有一颗自在灵动的灵魂，是个很温柔也很温暖的人，他才刚刚跟凤翎做了朋友，他不想用自己的剑割断她的喉咙。

她已经不算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尽管昨日的时候他还对她嗤之以鼻，横眉立目。

参与过太多类似的事，流尘对云曜的做派了如指掌，他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眶都泛红起来。

躺在地上的骗子道士沉默的听了会儿两人的对话，觉得再继续听下去这位小哥就得哭出来了，该是时候打破一下僵局。

可怜自己莫名其妙挨了一脚没人理，还得靠自己撑着地面坐起来，他揉了揉腿，叹口气哀怨道：“我还在呢。”

原本不说话也就罢了，这一开口，流尘倒是想起来了，这臭道士还在呢。

他抬眸，随后站起来，把自己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浑身散发着戾气：“都怪你！有你这么消灾的么？！”

道士扯着嘴角笑笑，面对流尘这样的举动竟然也毫不惧怕，反倒是往旁边靠着墙，悠闲的揉自己的大腿：“不然呢？你要有本事，你来消啊。”

流尘气得不轻，握紧匕首就要过去，他其实也纯属着急糊涂了，一肚子的难受无处泄愤而已。

凤翎伸手拽他，止住了流尘的举动。

道士瞧过凤翎的举动，垂下眼帘笑得戏谑，随后笑意一闪而逝，像是凤翎的错觉。

“还未请教道长名号。”凤翎轻声开口，让嚷嚷着要收拾这个臭道士的流尘闭嘴，流尘被凤翎说了一句，委屈巴巴的撅起嘴，气哼哼的背过了身。

垂着眼帘的道士咧嘴笑起来，再抬眸的时候，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地痞模样：“好说好说，咱们一名换一名，姑娘觉得如何？”

流尘闻言一下炸毛跳起来，把凤翎往身后拦了拦，对着他龇牙瞪眼的吓唬，然后侧脸对凤翎小声道：“这臭道士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毕竟抛开别的不说，流尘还是承认凤翎生得极貌美的，她身上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又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走，流尘自己是这样，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旁人与他也该是一样的。

他把这一切归于凤翎是个好姑娘，更深层的东西没人提点，流尘想不到。

凤翎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他连我模样都没瞧过，怎么就看上了？”

流尘一楞，对哦，好像是。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凤翎已经探出了身子，回应道：“令羽。”

“青玄。”他从怀里摸了个玩意儿，抛向凤翎，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的落向凤翎的位置，准到凤翎只需要抬起手，便接住了。

她垂下眼帘看，手里的是一枚琥珀珠子，里面凝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倒是琥珀有轻微的裂痕，看上去像是天成的纹路一般，一根黑线串联着这珠子，凤翎再抬眸的时候，青玄已经站起身，朝着小巷的深处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大笑着说话，声音被拉得长远，被穿过小巷的风声吹得破碎。

“结缘珠赠有缘人，萍水相逢亦有名，令羽姑娘，后会有期啊！”

凤翎看着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身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结缘珠攥紧，她站了片刻，提醒流尘道，再不回去的话，恐怕真的就要被发现了。

流尘闻言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臭道士，蹲下身来背上凤翎后便穿行在夜色里，很快就从方才出来的角落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四周都黑漆漆静悄悄的，流尘脚步放得极轻，把凤翎从背上放下来以后还快速四周侦察了一下，确定云曜他们应该是还没回来后才松口气，压低了声音对凤翎道：“你别怕，等大人回来了，我就去请罪，说是我一定要带你出去的，跟你无关。”

凤翎被他逗笑：“你为什么非得要带我出去啊？”

流尘被问住，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反正就是我干的！我是大人的护卫，顶多挨一顿鞭子就是了！他们不会真拿我怎么样的！”

他是真急了，也是真的年岁小，想事情单纯又直接，完全不懂上位者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理由这种东西的。

就算他背下这一切，云曜要她死，也没有人能扭转结局。

但凤翎还是很感激流尘此时此刻的善意，她上辈子活在阴谋与斗争里，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了，至今都不知道是哪位推心置腹的身边人捅了她这一刀子。

这辈子身处平凡，才能有机会见证这世上真的有如此赤诚之人。

凤翎扯下自己的轻纱，温柔笑着摸了摸流尘的脑袋，就这么一瞬间，她恍若在流尘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曾有这么一双干净的眼睛担忧的望向过她。

唤她阿姐。

让她别怕。

凤翎深吸口气，那些回忆的片段便消散了，她站起身来，弯腰叮嘱流尘：“你什么都别做，就当不知道，大人那边我自会应付的。”

流尘还是担心：“可是……”

“相信我。”凤翎冲他眨眼，灿烂的笑起来，把被割破的手举给流尘看，“血光之灾已经破了嘛。”